編者按：又是一年春好處，桃花流水鱖魚肥。這個時候，山下的涓涓小河流過，滋潤了大地，滋潤了樹木與小草，更是義無反顧奔向未知的遠方。

　　隨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當?shù)貧鉁卦絹碓降?，屏幕之外心靈之上的另一個百度地圖都無法標注的地方忽如氣泡般噗噗噗涌了上來。

　　又是一年春好處，桃花流水鱖魚肥。懷念一座城可能會因為一個人，但愛戀一座山一爿村莊，卻有可能僅僅是因為山下的那一管細細的小河流水鳴涓涓。出生在水之源頭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生命體驗?會不會比需要逆流而上溯源而來的旅人少了一些想象的空間?會不會思想和肉身都更局限于狹小的空間，沒有更多的途徑去獲取生命的深層次意義?水之源必發(fā)端于人跡罕至的深山、冰川，地勢必高，路必崎嶇甚至于無路可去。但雨滴積聚于樹葉，葉脈浸潤后流淌入樹的身體，而及根須。當無數(shù)的根須蓄水足夠，泉水奔涌而出。泉水從不問來時去處，只管流淌，只要山還在樹還在它也就永遠綿延不絕。朽木茫茫，群山蒼蒼，潺潺溪流義無反顧奔向未知的遠方。

　　由氣溫漸低而知道冬早已來臨，冬的拜訪又總是緊跟著春的氣息。城市是沒有年味的，所以每年才有那么多返鄉(xiāng)過年的人。寒冷的天氣就是母親的呼喚，喊你回家暖暖腳暖暖心。有很多人老家在好多年前就已是空房一棟，但臨近冬天，總會突然醒悟似的，覺得該回去洗洗曬曬了!不管氣溫如何刺痛骨頭，不管城市里的自來水如何冰涼，水之源頭的井水和河水卻是溫?zé)岬?。井水和溪流，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撫慰你，靜候遠方的游子歸來。在涓涓細流旁沉睡，心緒安寧，夢也變得更輕更美，馨香無比。

　　爆竹聲聲驚擾了你的美夢，小河的柔聲細語被掩蓋了，河水被一層覆一層的炮紙染成了紅色?？墒悄銦o法發(fā)脾氣。你的脾氣，你在城市里的“老板”、“總經(jīng)理”、“處長”、“廳長”等的脾氣早已消失在“三娃”、“大炮”、“丑妞”等的昵稱中了!回到水之源頭，你也就變成了嬰兒。村莊之外再無故事，童年之外再無言語。涓涓細流讓我們統(tǒng)統(tǒng)變成了不善言辭的哲學(xué)家，說天說地就是不說我們自己。宗法廟堂和人倫禮儀在這里變成天經(jīng)地義。

　　我在老家的輩分很老，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姑婆”了!三十幾歲回鄉(xiāng)，比我大十多歲的小輩們也還是畢恭畢敬地喊我“蘭姑”。一恍間竟有一種穿越到了武俠年代的虛幻感，也許我的前世就是穿著飄逸的漢服游俠天下的女子?

　　村里有個哥哥名字就叫小河，長得斯文帥氣又有學(xué)識，曾是多少外鄉(xiāng)女子心中的最美情人。我們一眾妹妹們卻對那些覬覦他的女子們惡語相向，每次有媒人上門都會被我們的小石頭趕走。小時候總被大人們訓(xùn)斥說我們頑劣，但誰曾想到長大了之后，我們竟也是村花一枚又一枚。好看之余，我們都曾以小河哥哥為榜樣，看完了他家書櫥里所有的書之后轉(zhuǎn)向?qū)ふ腋嗄茏屛覀冏兊每雌饋砀玫奈淖?。村莊因為小河流過而鮮活起來，生動起來;村姑們因為人倫不可逾越的隱隱愛戀而充實起來，美好起來。

　　我喜歡安房直子的幻想小說，森林和大海都是容易產(chǎn)生童話的場所。我也喜歡艾米莉勃朗特所寫的故事，一個終日逡巡于莽莽群山踏著腐朽的百年枯葉散步的女子，竟能寫出從不可能有的別人的體驗?，敻覃愄睾臀闋栜剑齻兊木袷澜缬质嵌嗝簇S富的啊!沉重的肉身局限于有限的地域，但思想的光芒卻可以飛越萬水千山，抵達誰也無法預(yù)料的宇宙外天際。

　　誰說深山之人無大氣?誰說水之源頭無大家?深山有神靈，山之深處有初人的足跡;水之源頭才孕育了人之初。我們所有的腳印都是從水源之處發(fā)端，從深山之中踏出，慢慢才穿上了鞋子。所有的城市都不是一夜之間就從地底下拱起來的，而是光腳的人洗腳上田踏上水泥道路才磨滅了深深的腳印。

　　氣溫下降，雨夾雪紛紛揚揚。大街小巷的唱片店里彌漫著咚咚鏘的過年聲音。忍不住從手機里時不時翻看一下那個在水之源頭古村落的天氣信息。想著今年又可以在汩汩溪流聲中暫時安放那一顆躁動的水泥之心，終于知道過去的一年并沒有虛度，倒也是滿足了。

　　作者|西米

　　公眾號：東方散文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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