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原文閱讀節(jié)選(2)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原文閱讀節(jié)選(三)
有六條鐵路通到這個樞紐站。車站總是擠滿了人,只有夜里,在兩班火車的間隙,才能安靜兩三個鐘頭。這個車站上有幾百列軍車從各地開來,然后又開到各地去。有的從前線開來,有的開到前線去。從前線運(yùn)來的是缺胳膊斷腿的傷兵,送到前線去的是大批穿一色灰大衣的新兵。
保爾在食堂里辛辛苦苦地干了兩年。這兩年里,他看到的只有廚房和洗刷間。在地下室的大廚房里,工作異常繁忙,干活的有二十多個人。十個堂倌從餐室到廚房穿梭般地來回奔忙著。
保爾的工錢從八個盧布長到十個盧布。兩年來他長高了,身體也結(jié)實(shí)了。這期間,他經(jīng)受了許多苦難。在廚房打下手,煙熏火燎地干了半年。那個有權(quán)勢的廚子頭不喜歡這個犟孩子,常常給他幾個耳光。他生怕保爾突然捅他一刀,所以干脆把他攆回了洗刷間。要不是因?yàn)楸柛善鸹顏碛杏貌煌甑牧?,他們早就把他趕走了。保爾干的活比誰都多,從來不知道疲勞。
在食堂最忙的時候,他腳不沾地地跑來跑去,一會兒端著托盤,一步跨四五級樓梯,下到廚房去,一會兒又從廚房跑上來。
每天夜里,當(dāng)食堂的兩個餐室消停下來的時候,堂倌們就聚在下面廚房的儲藏室里大賭特賭,打起“二十一點(diǎn)”和“九點(diǎn)”來。保爾不止一次看見賭臺上堆著一沓沓鈔票。他們有這么多錢,保爾并不感到驚訝。他知道,他們每個人當(dāng)一天一宿班,能撈到三四十個盧布的外快,收一次小費(fèi)就是一個盧布、半個盧布的。有了錢就大喝大賭。保爾非常憎惡他們。
“這幫該死的混蛋!”他心里想。“像阿爾焦姆這樣的頭等鉗工,一個月才掙四十八個盧布,我才掙十個盧布;可是他們一天一宿就撈這么多錢,憑什么?也就是把菜端上去,把空盤子撤下來。有了錢就喝盡賭光。”
保爾認(rèn)為,他們跟那些老板是一路貨,都是他的冤家對頭。“這幫下流坯,別看他們在這兒低三下四地伺候人,他們的老婆孩子在城里卻像有錢人一樣擺闊氣。”
他們常常把穿著中學(xué)生制服的兒子帶來,有時也把養(yǎng)得滾圓的老婆領(lǐng)來。“他們的錢大概比他們伺候的老爺還要多。”
保爾這樣想。他對夜間在廚房的角落里和食堂的倉庫里發(fā)生的事情也不大驚小怪。保爾清楚地知道,任何一個洗家什女工和女招待,要是不肯以幾個盧布的代價把自己的肉體出賣給食堂里每個有權(quán)有勢的人,她們在這里是干不長遠(yuǎn)的。
保爾向生活的深處,向生活的底層看去,他追求一切新事物,渴望打開一個新天地,可是朝他撲面而來的,卻是霉?fàn)€的臭味和泥沼的潮氣。
阿爾焦姆想把弟弟安置到機(jī)車庫去當(dāng)學(xué)徒,但是沒有成功,因?yàn)槟抢锊皇瘴礉M十五歲的少年。保爾期待著有朝一日能擺脫這個地方,機(jī)車庫那座熏黑了的大石頭房子吸引著他。
他時常到阿爾焦姆那里去,跟著他檢查車輛,盡力幫他干點(diǎn)活。
弗羅霞離開食堂以后,保爾就更加感到煩悶了。
這個愛笑的、快樂的姑娘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保爾這才更深地體會到,他們之間的友誼是多么深厚?,F(xiàn)在呢,早晨一走進(jìn)洗刷間,聽到從難民中招來的女工們的爭吵叫罵,他就會產(chǎn)生一種空虛和孤獨(dú)的感覺。
夜間休息的時候,保爾蹲在打開的爐門前,往爐膛里添劈柴;他瞇起眼睛,瞧著爐膛里的火。爐火烤得他暖烘烘的,挺舒服。洗刷間就剩他一個人了。
他的思緒不知不覺地回到不久以前發(fā)生的事情上來,他想起了弗羅霞。那時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那是一個星期六。夜間休息的時候,保爾順著樓梯下廚房去。在轉(zhuǎn)彎的地方,他好奇地爬上柴堆,想看一看儲藏室,因?yàn)槿藗兺ǔ>墼谀抢镔€錢。
那里賭得正起勁,扎利瓦諾夫坐莊,他興奮得滿臉通紅。
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保爾回過頭,看見堂倌普羅霍爾從上邊走下來。保爾連忙躲到樓梯下面,等他走過去。樓梯下面黑洞洞的,普羅霍爾看不見他。
普羅霍爾轉(zhuǎn)了個彎,朝下面走去,保爾看見了他的寬肩膀和大腦袋。
正在這時候,又有人從上面輕輕地快步跑下來,保爾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普羅霍爾,你等一下。”
普羅霍爾站住了,掉頭朝上面看了一眼。
“什么事?”他咕噥了一句。
有人順著樓梯走了下來,保爾認(rèn)出是弗羅霞。
她拉住堂倌的袖子,壓低聲音,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普羅霍爾,中尉給你的錢呢?”
普羅霍爾猛然掙脫胳膊,惡狠狠地說:“什么?錢?難道我沒給你嗎?”
“可是人家給你的是三百個盧布啊。”弗羅霞抑制不住自己,幾乎要放聲大哭了。
“你說什么,三百個盧布?”普羅霍爾挖苦她說。“怎么,你想都要?好小姐,一個洗家什的女人,值那么多錢嗎?照我看,給你五十個盧布就不少了。你想想,你有多走運(yùn)吧!就是那些年輕太太,比你干凈得多,又有文化,還拿不到這么多錢呢。陪著睡一夜,就掙五十個盧布,你得謝天謝地。哪兒有那么多傻瓜。行了,我再給你添一二十個盧布就算了事。只要你放聰明點(diǎn),往后掙錢的機(jī)會有的是,我給你拉主顧。”
普羅霍爾說完最后一句話,轉(zhuǎn)身到廚房去了。
“你這個流氓,壞蛋!”弗羅霞追著他罵了兩句,接著便靠在柴堆上嗚嗚地哭起來。
保爾站在樓梯下面的暗處,聽了這場談話,又看到弗羅霞渾身顫抖,把頭往柴堆上撞,他心頭的滋味真是不可名狀。
保爾沒有露面,沒有做聲,只是猛然一把死死抓住樓梯的鐵欄桿,腦子里轟的一聲掠過一個清晰而明確的想法:“連她也給出賣了,這幫該死的家伙。唉,弗羅霞,弗羅霞……”
保爾心里對普羅霍爾的仇恨更深更強(qiáng)了,他憎惡和仇視周圍的一切。“唉,我要是個大力士,一定揍死這個無賴!我怎么不像阿爾焦姆那樣大、那樣壯呢?”
爐膛里的火時起時落,火苗抖動著,聚在一起,卷成了一條長長的藍(lán)色火舌;保爾覺得,好像有一個人在譏笑他,嘲弄他,朝他吐舌頭。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有爐子里不時發(fā)出的嗶剝聲和水龍頭均勻的滴水聲。
克利姆卡把最后一只擦得锃亮的平底鍋放到架子上之后,擦著手。廚房里已經(jīng)沒有別人了。值班的廚師和打下手的女工們都在更衣室里睡了。夜里,廚房可以安靜三個小時。
這個時候,克利姆卡總是跑上來跟保爾一起消磨時間。廚房里的這個小徒弟跟黑眼睛的小燒水工很要好??死房ㄒ簧蟻恚涂匆姳柖自诖蜷_的爐門前面。保爾也在墻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頭發(fā)蓬松的人影,他頭也不回地說:“坐下吧,克利姆卡。”
廚房的小徒弟爬上劈柴堆,躺了下來。他看了看坐在那里悶聲不響的保爾,笑著說:“你怎么啦?對火作法嗎?”
保爾好不容易才把目光從火苗上移開?,F(xiàn)在這一對閃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克利姆卡??死房◤乃难凵窭锟匆娏艘环N無言的悲哀。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伙伴這種憂郁的神情。
“保爾,今天你有點(diǎn)古怪……”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保爾:“你碰到什么事了?”
保爾站起來,坐到克利姆卡身旁。
“沒什么,”他悶聲悶氣地回答。“我在這兒呆著很不痛快。”他把放在膝上的兩只手攥成了拳頭。
“你今天是怎么了?”克利姆卡用胳膊支起身子,接著問。
“你問我今天怎么了?我從到這兒來干活的那天起,就一直不怎么的。你看看,這兒是個什么地方!咱們像駱駝一樣干活,可得到的報答呢,是誰高興誰就賞你幾個嘴巴子,連一個護(hù)著你的人都沒有。老板雇咱們,是要咱們給他干活,可是隨便哪一個都有權(quán)揍你,只要他有勁。就算你有分身法,也不能一下子把人人都伺候到。一個伺候不到,就得挨揍。你就是拼命干,該做的都做得好好的,誰也挑不出毛病,你就是哪兒叫哪兒到,忙得腳打后腦勺,也總有伺候不到的時候,那又是一頓耳刮子……”
克利姆卡吃了一驚,趕緊打斷他的話頭:“你別這么大聲嚷嚷,說不定有人過來,會聽見的。”
保爾抽身站了起來。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原文閱讀節(jié)選(四)
“聽見就聽見,反正我是要離開這兒的。到鐵路上掃雪也比在這兒強(qiáng),這兒是什么地方……是地獄,這幫家伙除了騙子還是騙子。他們都有的是錢,咱們在他們眼里不過是畜生。對姑娘們,他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要是哪個長得漂亮一點(diǎn),又不肯服服帖帖,馬上就會給趕出去。她們能躲到哪兒去?她們都是些難民,吃沒吃的,住沒住的。她們總得填飽肚子,這兒好歹有口飯吃。為了不挨餓,只好任人家擺布。”
保爾講起這些事情,是那樣憤憤不平,克利姆卡真擔(dān)心別人會聽到他們的談話,急忙站起來把通向廚房的門關(guān)好,可是保爾還是只管傾吐他那滿腔的積憤。
“拿你來說吧,克利姆卡,人家打你,你總是不吭聲。你為什么不吭聲呢?”
保爾坐到桌旁的凳子上,疲倦地用手托著頭??死房ㄍ鶢t子里添了些劈柴,也在桌旁坐下。
“今天咱們還讀不讀書啦?”他問保爾。
“沒書讀了,”保爾回答。“書亭沒開門。”
“怎么,難道書亭今天休息?”克利姆卡驚訝地問。
“賣書的給憲兵抓走了,還搜走了一些什么東西。”保爾回答。
“為什么抓他?”
“聽說是因?yàn)楦阏巍?rdquo;
克利姆卡莫名其妙地瞧了保爾一眼。
“政治是什么呀?”
保爾聳了聳肩膀,說:“鬼才知道!聽說,誰要是反對沙皇,這就叫政治。”
克利姆卡嚇得打了個冷戰(zhàn)。
“難道還有這樣的人?”
“不知道。”保爾回答。
洗刷間的門開了,睡眼惺忪的格拉莎走了進(jìn)來。
“你們怎么不睡覺呢,孩子們?趁火車沒來,還可以睡上一個鐘頭。去睡吧,保爾,我替你看一會兒水鍋。”
保爾沒有想到,他這樣快就離開了食堂,離開的原因也完全出乎他的意外。
這是一月的一個嚴(yán)寒的日子,保爾干完自己的一班,準(zhǔn)備回家了,但是接班的人沒有來。保爾到老板娘那里去,說他要回家,老板娘卻不放他走。他雖然已經(jīng)很累,還是不得不留下來,連班再干一天一宿。到了夜里,他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大家都休息的時候,他還要把幾口鍋灌滿水,趕在三點(diǎn)鐘的火車進(jìn)站以前燒開。
保爾擰開水龍頭,可是沒有水,看來是水塔沒有放水。他讓水龍頭開著,自己倒在柴堆上歇一會兒,不想實(shí)在支持不住,一下就睡著了。
過了幾分鐘,水龍頭咕嘟咕嘟地響了起來,水流進(jìn)水槽,不一會兒就漫了出來,順著瓷磚滴到洗刷間的地板上。洗刷間里跟往常一樣,一個人也沒有。水越來越多,漫過地板,從門底下流進(jìn)了餐室。
一股股水流悄悄地流到熟睡的旅客們的行李下面,誰也沒有發(fā)覺。直到水浸醒了一個躺在地板上的旅客,他一下跳起來,大喊大叫,其他旅客才慌忙去搶自己的行李。食堂里頓時亂作一團(tuán)。
水還是流個不停,越流越多。
正在另一個餐室里收拾桌子的普羅霍爾聽到旅客的喊叫聲,急忙跑過來。他跳過積水,沖到門旁,用力把門打開,原來被門擋住的水一下子全涌進(jìn)了餐室。
喊叫聲更大了。幾個當(dāng)班的堂倌一齊跑進(jìn)了洗刷間。普羅霍爾徑直朝酣睡的保爾撲過去。
拳頭像雨點(diǎn)一樣落在保爾頭上。他簡直疼糊涂了。
保爾剛被打醒,什么也不明白。眼睛里直冒金星,渾身火辣辣地疼。
他周身是傷,一步一步地勉強(qiáng)挪到了家。
早晨,阿爾焦姆陰沉著臉,皺著眉頭,叫保爾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他。
保爾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誰打的?”阿爾焦姆甕聲甕氣地問弟弟。
“普羅霍爾。”
“好,你躺著吧。”
阿爾焦姆穿上他的羊皮襖,一句話也沒有說,走出了家門。
“我找堂倌普羅霍爾,行嗎?”一個陌生的工人問格拉莎。
“請等一下,他馬上就來。”她回答。
這個身材魁梧的人靠在門框上。
“好,我等一下。”
普羅霍爾端著一大摞盤子,一腳踢開門,走進(jìn)了洗刷間。
“他就是普羅霍爾。”格拉莎指著他說。
阿爾焦姆朝前邁了一步,一只有力的手使勁按住堂倌的肩膀,兩道目光緊緊逼住他,問:“你憑什么打我弟弟保爾?”
普羅霍爾想掙開肩膀,但是阿爾焦姆已經(jīng)狠狠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他想爬起來,緊接著又是一拳,比頭一拳更厲害,把他釘在地板上,他再也起不來了。
女工們都嚇呆了,急忙躲到一邊去。
阿爾焦姆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普羅霍爾滿臉是血,在地上掙扎著。
這天晚上,阿爾焦姆沒有從機(jī)車庫回家。
母親打聽到,阿爾焦姆被關(guān)進(jìn)了憲兵隊(duì)。
六天以后,阿爾焦姆才回到家里。那是在晚上,母親已經(jīng)睡了,保爾還在床上坐著。阿爾焦姆走到他跟前,深情地問:“怎么樣,弟弟,好點(diǎn)了嗎?”他在弟弟身旁坐了下來。
“比這更倒霉的事也有的是。”沉默了一會兒,又接著說:“沒關(guān)系,你到發(fā)電廠去干活吧。我已經(jīng)替你講過了,你可以在那兒學(xué)門手藝。”
保爾雙手緊緊地握住了阿爾焦姆的大手。
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像旋風(fēng)一樣刮進(jìn)了這個小城:“沙皇被推翻了!”
城里的人都不敢相信。
一列火車在暴風(fēng)雪中爬進(jìn)了車站,兩個穿軍大衣、背步槍的大學(xué)生和一隊(duì)戴紅袖標(biāo)的革命士兵從車上跳下來。他們逮捕了站上的憲兵、年老的上校和警備隊(duì)長。城里的人這才相信傳來的消息是真的了。于是幾千個居民踏著積雪,穿過街道,涌到廣場上去。
人們?nèi)琊囁瓶实芈犞切┬旅~:自由、平等、博愛。
喧鬧的、充滿興奮和喜悅的日子過去了。城里又恢復(fù)了平靜,只有孟什維克和崩得分子[“崩得”,猶太社會民主主義總同盟的簡稱,是孟什維克的一個派別。——譯者]把持的市參議會的樓房頂上那面紅旗,才告訴人們發(fā)生了變動。其他一切都同過去一樣。
冬末,城里進(jìn)駐了一個近衛(wèi)騎兵團(tuán)。每天早晨,團(tuán)里都派出騎兵小分隊(duì),到車站去抓從西南前線開小差下來的逃兵。
近衛(wèi)騎兵個個紅光滿面,身材高大。軍官大都是伯爵和公爵,戴著金色的肩章,馬褲上鑲著銀色的絳子,一切都跟沙皇時代一模一樣,好像沒有發(fā)生過革命似的。
一九一七年匆匆離去了。對保爾、克利姆卡和謝廖沙來說,什么都沒有改變。主人還是原來的那些家伙。只是到了多雨的十一月,情況才有點(diǎn)不同尋常。車站上出現(xiàn)了許多生人,他們大多是從前線回來的士兵,而且都有一個奇怪的稱號:“布爾什維克”。
這個響亮的、有力的稱號是從哪里來的,誰也不知道。
騎兵們要捉住從前線回來的逃兵可不那么容易。車站上槍聲不斷,被打碎的玻璃窗越來越多。士兵們成群結(jié)隊(duì)地從前線跑回來,遇到阻攔,便用刺刀開路。到了十二月初,他們已經(jīng)是成列車地涌來了。
車站上布滿了近衛(wèi)騎兵,準(zhǔn)備截住列車,但是卻遭到了車上機(jī)槍的迎頭痛擊。那些不怕死的人全都從車廂里沖了出來。
從前線回來的穿灰軍衣的士兵把騎兵壓回城里去了,然后他們回到車站,火車便一列跟著一列開了過去。
一九一八年的春天,三個好朋友在謝廖沙家玩了一陣子“六十六點(diǎn)”,就跑出來,到柯察金家小園子的草地上躺了下來。真是無聊,平時的那些游戲都玩膩了。他們開始動腦筋,怎么才能更好地消磨這一天的時間。這時,背后響起了得得的馬蹄聲,一個騎馬的人沿著大路疾馳而來。那馬一縱身,跳過了公路和小園子的低矮柵欄之間的排水溝。騎馬的人朝躺在地上的保爾和克利姆卡揮了揮馬鞭,說:“喂,小伙子們,過來!”
保爾和克利姆卡跳了起來,跑到柵欄跟前。騎馬的人滿身塵土,歪戴在后腦勺上的軍帽和保護(hù)色的軍便服全都落上了厚厚的一層灰塵。結(jié)實(shí)的軍用皮帶上,掛著一支轉(zhuǎn)輪手槍和兩顆德國造的手榴彈。
“小朋友,弄點(diǎn)水來喝喝!”騎馬的人請求說。他見保爾跑回家去取水,就轉(zhuǎn)過來問正瞧著他的謝廖沙:“小伙子,現(xiàn)在城里誰掌權(quán)?”
謝廖沙急急忙忙地講起城里的各種消息來:“我們這兒已經(jīng)有兩個星期沒人管了,只有一個自衛(wèi)隊(duì),老百姓輪班守夜。你們是什么人?”他也提出了問題。
“我說你呀,操心操過頭,轉(zhuǎn)眼變成小老頭。”騎馬的人微笑著回答。
保爾端著一杯水,從家里跑出來。
騎馬的人貪婪地一口氣喝了個精光,把杯子還給保爾,接著一抖韁繩,立即朝松林馳去。
“他是干什么的?”保爾困惑地問克利姆卡。
“我怎么知道呢?”克利姆卡聳聳肩膀,回答說。
“大概又要換政府了,要不列辛斯基一家昨天怎么都跑了呢?有錢人跑了,那就是說,游擊隊(duì)要來了。”謝廖沙十拿九穩(wěn)地解決了這個政治問題。
他的推論是那樣令人信服,保爾和克利姆卡馬上就都同意了。
三個朋友還沒有談?wù)撏赀@個問題,公路上又傳來了得得的馬蹄聲。他們都朝柵欄跑去。
在他們目力所及的地方,從樹林里,從林務(wù)官家的房后,轉(zhuǎn)出來許多人和車輛,而在公路近旁,有十五六個人騎著馬,槍橫放在馬鞍上,朝這邊走來。最前面的兩個,一個是中年人,穿著保護(hù)色軍裝,系著軍官武裝帶,胸前掛著望遠(yuǎn)鏡;另一個和他并排走的,正是三個朋友剛才見過的那個騎馬的人。
中年人的上衣上別著一個紅蝴蝶結(jié)。
“瞧,我說什么來著?”謝廖沙用胳膊肘從旁邊捅了保爾一下。“看見了吧,紅蝴蝶結(jié)。準(zhǔn)是游擊隊(duì),要不是游擊隊(duì),就叫我瞎了眼……”說著,高興得喊了一聲,像小鳥似的越過柵欄,跳到外面去了。
兩個朋友緊跟著也跳了出去?,F(xiàn)在他們?nèi)齻€一起站在路旁,看著開過來的隊(duì)伍。
那些騎馬的人已經(jīng)來到跟前。三個朋友剛才見過的那個人朝他們點(diǎn)了點(diǎn)頭,用馬鞭指著列辛斯基的房子,問:“這房子是誰家的?”
保爾緊緊跟在騎馬的人后面,邊走邊說:“這是律師列辛斯基家的房子。他昨天就跑了,看樣子是怕你們……”
“你怎么知道我們是什么人?”那個中年人微笑著問。
保爾指著紅蝴蝶結(jié),說:“這是什么?一眼就看得出來……”
居民們紛紛擁上街頭,好奇地看著這支新開來的隊(duì)伍。三個小朋友也站在路旁,望著這些渾身是土的、疲倦的紅軍戰(zhàn)士。
隊(duì)伍里唯一的一門大炮從石頭道上隆隆駛過,架著機(jī)槍的馬車也開過去了,這時候,他們就跟在游擊隊(duì)的后面,直到隊(duì)伍停在市中心,開始分散到各家去住,他們才各自回家。
游擊隊(duì)的指揮部設(shè)在列辛斯基家的房子里,當(dāng)天晚上,大客廳里那張四腳雕花的大桌子周圍,四個人坐著在開會:一個是隊(duì)長布爾加科夫同志,他是個已經(jīng)有了白發(fā)的中年人,另外三個是指揮部的成員。
布爾加科夫在桌上打開一張本省地圖,一邊在圖上移動指甲,尋找路線,一邊向?qū)γ婺莻€長著一口結(jié)實(shí)牙齒的高顴骨的人說:“葉爾馬琴科同志,你說要在這兒打一仗,我倒認(rèn)為應(yīng)該明天一早就撤走。今天連夜撤最好,不過大家太累了。我們的任務(wù)是搶在德國人的前頭,先趕到卡扎京。拿我們現(xiàn)有的這點(diǎn)兵力去抵抗,簡直是開玩笑……一門炮,三十發(fā)炮彈,二百個步兵和六十個騎兵——能頂什么用……德國人正像洪水一樣涌來。我們只有和其他后撤的紅軍部隊(duì)聯(lián)合在一起,才能作戰(zhàn)。同志,我們還必須注意,除了德國人之外,沿路還有許多各式各樣的反革命匪幫。我的意見是,明天一早就撤,把車站后面的那座小橋炸掉。德國人修橋得花兩三天的時間。
這樣,他們暫時就不能沿鐵路線往前推進(jìn)了。同志們,你們的意見怎么樣?咱們決定一下吧。”他對在座的人說。
坐在布爾加科夫斜對面的斯特魯日科夫動了一下嘴唇,看了看地圖,又看了看布爾加科夫,終于很費(fèi)勁地從嗓子眼里擠出一句話來:“我……贊……成布爾加科夫的意見。”
那個穿工人服的年輕人也表示同意:“布爾加科夫說得有道理。”
只有葉爾馬琴科,就是白天跟三個朋友談過話的那個人,搖頭反對。他說:“那我們還建立這支隊(duì)伍干什么?是為了在德國人面前不戰(zhàn)而退嗎?照我的意見,我們應(yīng)當(dāng)在這兒跟他們干一仗。跑得叫人膩煩了……要是由著我的性子,非在這兒打一仗不可。”他猛然把椅子推開,站起身,在屋里踱起步來。
布爾加科夫不以為然地看了他一眼。
“仗要打得有道理,葉爾馬琴科同志。明知道是吃敗仗,是送死,還硬要戰(zhàn)士往上沖,這種事咱們不能干。要這樣干,就太可笑了。在咱們后面,有敵人一個整師,而且配備有重炮和裝甲車……葉爾馬琴科同志,咱們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氣……”接著他對大家說:“就這么決定了,明天一早撤。”
“下一個是建立聯(lián)系的問題。”布爾加科夫繼續(xù)說。“因?yàn)樵蹅兪亲詈笠慌?,?dāng)然就得擔(dān)負(fù)起組織敵后工作的任務(wù)。這兒是鐵路樞紐站,地方不大,可是有兩個車站。應(yīng)當(dāng)安排一個可靠的同志在車站上工作?,F(xiàn)在咱們就決定一下,把誰留下來。大家提名吧。”
“我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把水兵朱赫來留下來。”葉爾馬琴科走到桌子跟前,說。“第一,朱赫來是本地人;第二,他又會鉗工,又會電工,準(zhǔn)能在車站上找到工作。另外,誰也沒有看見他跟咱們的隊(duì)伍在一起,他今天夜里才能趕到。這個人很有頭腦,一定能把這兒的事情辦好。依我看,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布爾加科夫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對,葉爾馬琴科,我同意你的意見。同志們,你們有沒有反對意見?”他問另外兩個人。“沒有。那么,就這樣定了。咱們給朱赫來留下一筆錢和委任令。”
“同志們,現(xiàn)在討論第三個,也是最后一個問題,”布爾加科夫接著說。“就是處理本地存放的武器問題。這兒存著一大批步槍,一共有兩萬支,還是沙皇那個時候打仗留下來的。
這些槍支堆放在一個農(nóng)民的棚子里,人們早都忘記了。棚子的主人把這件事告訴了我。他不愿再擔(dān)這個風(fēng)險……把這批槍留給德國人,當(dāng)然是不行的。我認(rèn)為應(yīng)該把槍燒掉。馬上就得動手,趕在天亮以前把一切都辦妥。不過燒起來也有危險:棚子就在城邊上,周圍住的都是窮苦人,說不定會把農(nóng)民的房子也燒掉。”
斯特魯日科夫是個身板很結(jié)實(shí)的人,胡子又粗又硬,已經(jīng)很久沒有刮了。他欠了一下身子,說:“干……嗎……要燒掉?我認(rèn)……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把這些槍發(fā)給居……民。”
布爾加科夫立即轉(zhuǎn)過臉去,問他:“你是說把這些槍都發(fā)出去?”
“對,太對了!”葉爾馬琴科熱烈地?fù)碜o(hù)說。“把這些槍發(fā)給工人和別的老百姓,誰要就給誰。德國人要是逼得大家走投無路,這些槍至少可以給他們點(diǎn)顏色看看。德國人來了,日子肯定不好過。到了受不了的時候,人們就會拿起武器反抗。斯特魯日科夫說得很好:把槍發(fā)下去。要是能運(yùn)一些到鄉(xiāng)下去,那就更好了。農(nóng)民會把槍藏得更嚴(yán)實(shí),一旦德國人征用老百姓的財物,逼得他們傾家蕩產(chǎn),嘿,你就瞧吧,這些可愛的槍支該能發(fā)揮多大作用啊!”
布爾加科夫笑了起來:“是呀,不過德國人一定會下令,讓把槍都交回去,到時候就都交出去了。”
葉爾馬琴科反駁說:“不,不會都交出去的,有人交,也有人不交。”
布爾加科夫用詢問的眼光挨個看了看在座的人。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原文閱讀節(jié)選(五)
“把槍發(fā)下去,發(fā)吧。”那個年輕工人也贊成葉爾馬琴科和斯特魯日科夫的意見。
“好吧,那就發(fā)下去。”布爾加科夫也同意了。“問題都討論完了。”說著,他從桌旁站了起來。“現(xiàn)在咱們可以休息到明天早晨。等朱赫來到了,讓他到我這兒來一下。我要跟他談?wù)?。葉爾馬琴科,你查查崗去吧。”
大家都走了,只剩下布爾加科夫一個人。他走進(jìn)客廳旁邊原房主的臥室,把軍大衣鋪在墊子上,躺了下來。
早晨,保爾從發(fā)電廠回家去。他在廠里當(dāng)鍋爐工助手已經(jīng)整整一年了。
今天城里非常熱鬧,不同往常。這一點(diǎn)他一下子就發(fā)現(xiàn)了。一路上,拿著步槍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一支,有的兩支,還有拿三支的。保爾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忙往家走。在列辛斯基的莊園近旁,他昨天見到的那些人正在上馬,準(zhǔn)備出發(fā)。
保爾跑到家里,匆匆忙忙地洗了把臉,聽母親說阿爾焦姆還沒有回來,隨即跑了出去,直奔城的另一頭,去找住在那里的謝廖沙。
謝廖沙是一個副司機(jī)的兒子。他父親自己有一所小房子,還有一份薄家當(dāng)。謝廖沙不在家。他的母親,一個胖胖的白凈婦女,不滿地看了保爾一眼。
“鬼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天剛蒙蒙亮,就讓魔鬼給拽跑了,說是什么地方在發(fā)槍,他準(zhǔn)在那兒。你們這幫鼻涕將軍,都欠用柳條抽。太不像話了,真拿你們沒辦法。比瓦罐才高兩寸,也要跑去領(lǐng)槍。你告訴我那個小無賴,別說槍,就是帶回一粒子彈,我也要揪下他的腦袋。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家拿,往后還得受他連累。你干嗎,也想上那兒去?”
保爾早就不再聽謝廖沙的母親嘮叨,他一陣風(fēng)似的跑了出去。
路上過來一個人,兩肩各背著一支步槍。保爾飛快跑到他跟前,問:“大叔,請問,槍在哪兒領(lǐng)?”
“在韋爾霍維納大街,那兒正在發(fā)呢。”
保爾撒開腿,拼命朝那個地點(diǎn)跑去。他跑過兩條街,碰見一個小男孩拖著一支沉重的、帶刺刀的步槍。保爾攔住他,問:“你從哪兒搞來的槍?”
“游擊隊(duì)在學(xué)校對面發(fā)的,現(xiàn)在一支也沒有了,全都拿光了。發(fā)了整整一夜,現(xiàn)在只剩下一堆空箱子了。我連這支一共拿了兩支。”小男孩得意洋洋地說。
這個消息使保爾大為懊喪。
“咳,真見鬼,直接跑到那兒去就好了,不該先回家!”他失望地想。“我怎么錯過了這個機(jī)會呢?”
突然,他靈機(jī)一動,急忙轉(zhuǎn)過身來,三步并作兩步,趕上已經(jīng)走過去的小男孩,一把從他手里奪過槍來。
“你已經(jīng)有了一支,夠了,這支該是我的。”保爾用一種不容爭辯的口氣說。
小男孩見他大白天攔路搶劫,氣得要命,就朝他直撲過去。保爾向后退了一步,端起刺刀,喊道:“走開,小心刺刀碰著你!”
小男孩心疼得哭了起來,但是又沒有辦法,只好一邊罵,一邊轉(zhuǎn)身跑開了。保爾卻心滿意足地跑回家去。他跳過柵欄,跑進(jìn)小棚子,把弄來的槍藏在棚頂下面的梁上,然后開心地吹著口哨,走進(jìn)屋里。
在烏克蘭,像舍佩托夫卡這樣的小城——中心是市區(qū),四郊是農(nóng)村——夏天的夜晚是美麗的。
一到夏天,在寧靜的夜晚,年輕人全都跑到外面來。姑娘們和小伙子們,或者成群成幫,或者成雙成對,有的在自家門口,有的在花園和庭院里,有的就在大街上,坐在蓋房用的木料堆上。到處是歡笑,到處是歌聲。
微微流動的空氣里,充溢著濃郁的花香;星星像螢火蟲一樣,在天空的深處閃著微光;人聲傳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保爾挺喜歡他的手風(fēng)琴。他總是愛惜地把那架維也納造的、音色優(yōu)美的雙鍵手風(fēng)琴放在膝上。靈活的手指剛剛觸到鍵盤,便飛快地由上面滑到下面。低音鍵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接著便奏出大膽的跳躍式的旋律。
手風(fēng)琴扭動身子,起勁地演奏著。在這樣的時候,你怎么能不聞聲起舞,跳個痛快呢?你是忍不住的,兩只腳會不由自主地動起來。手風(fēng)琴熱情地演奏著——生活在人世間是多么美好啊!
今天晚上特別歡暢。一群年輕人聚在保爾家對面的木料堆上,又說又笑。聲音最響亮的是保爾的鄰居加莉娜。這個石匠的女兒喜歡跟男孩子們一起唱歌、跳舞。她是女中音,聲音又嘹亮,又圓潤。
保爾一向有點(diǎn)怕她。她口齒很伶俐?,F(xiàn)在她挨著保爾坐在木料堆上,緊緊摟住他,大聲笑著說:“嘿,你這個手風(fēng)琴手可真棒!可惜就是小了點(diǎn),要不然倒是我稱心如意的小女婿!我就愛拉手風(fēng)琴的,他們把我的心都融化了。”
保爾羞得滿臉通紅,幸虧是晚上,誰也看不見。他想推開這個淘氣的女孩子,可是她卻緊緊地?fù)ё∷环拧?/p>
“親愛的,你要往哪兒躲?真是個小冤家!”她開玩笑地說。
保爾覺得她那富有彈性的胸脯貼在他的肩膀上,他感到局促不安,四周的笑聲卻驚醒了素常寂靜的街道。
保爾用手推著加莉娜的肩膀,說:“你妨礙我拉琴了,離遠(yuǎn)點(diǎn)吧。”
于是又是一陣戲謔和哄笑。
瑪魯霞插嘴說:“保爾,拉一個憂傷點(diǎn)的曲子吧,要能動人心弦的。”
手風(fēng)琴的風(fēng)箱緩緩地拉開了,手指慢慢地移動著。這是一首大家都熟悉的家鄉(xiāng)曲調(diào)。加莉娜帶頭唱起來?,旚斚己推渌穗S即跟上:
所有的纖夫
都回到了故鄉(xiāng),
唱起歌兒
抒發(fā)心頭的憂傷,
我們感到親切,
我們感到舒暢……
青年們嘹亮的歌聲傳向遠(yuǎn)方,傳向森林。
“保爾!”這是阿爾焦姆的聲音。
保爾收起手風(fēng)琴,扣好皮帶。
“叫我了,我得走了。”
瑪魯霞央求他說:“再呆一會兒,再拉幾個吧,耽誤不了回家。”
但是,保爾忙著要走,他說:“不行,明天再玩吧,現(xiàn)在該回家了,阿爾焦姆叫我呢。”
他穿過馬路,朝家跑去。
他推開房門,看到阿爾焦姆的同事羅曼坐在桌子旁邊,另外還有一個陌生人。
“你叫我嗎?”保爾問。
阿爾焦姆向保爾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對那個陌生人說:“他就是我的弟弟。”
陌生人向保爾伸出了一只粗大的手。
“是這么回事,保爾。”阿爾焦姆對弟弟說。“你不是說你們發(fā)電廠的電工病了嗎?明天你打聽一下,他們要不要雇一個內(nèi)行人替他。要的話,你回來告訴一聲。”
那個人插嘴說:“不用了,我跟他一塊去。我自己跟老板談吧。”
“當(dāng)然要雇人啦。”保爾說。“因?yàn)殡姽に固箍凭S奇生病,今天機(jī)器都停了。老板跑來兩趟,要找個替工,就是沒找到。
單靠一個鍋爐工就發(fā)電,他又不敢。我們的電工得的是傷寒病。”
“這么說,事情就算妥了。”陌生人說。“明天我來找你,咱倆一塊去。”他對保爾說。
“好吧。”
保爾看到他那雙安詳?shù)幕已劬φ谧屑?xì)觀察他。那堅(jiān)定的凝視的目光使保爾有點(diǎn)不好意思?;疑亩躺弦聫纳系较露伎壑~扣,緊緊箍在結(jié)實(shí)的寬肩膀上,顯得太瘦了。他的脖子跟牛一樣粗,整個人就像一棵粗壯的老柞樹,渾身充滿力量。
他臨走的時候,阿爾焦姆對他說:“好吧,再見,朱赫來。明天你跟我弟弟一塊去,事情會辦妥的。”
游擊隊(duì)撤走三天之后,德國人進(jìn)了城。幾天來一直冷冷清清的車站上,響起了火車頭的汽笛聲,這就是他們到來的信號。消息馬上傳遍了全城:“德國人來了。”
雖然大家早就知道德國人要來,全城還是像捅開了的螞蟻窩一樣,立即忙亂起來,而且對這件事總還有點(diǎn)半信半疑。
這些可怕的德國人居然已經(jīng)不是遠(yuǎn)在天邊,而是近在眼前,開到城里來了。
所有的居民都貼著柵欄和院門,向外張望,不敢到街上去。
德國人不走馬路中間,而是排成兩個單行,沿路的兩側(cè)行進(jìn)。他們穿著墨綠色的制服,平端著槍,槍上上著寬刺刀,頭上戴著沉重的鋼盔,身上背著大行軍袋。他們把隊(duì)伍拉成長條,從車站到市區(qū),連綿不斷;他們小心翼翼地走著,隨時準(zhǔn)備應(yīng)付抵抗,雖然并沒有人想抵抗他們。
走在隊(duì)伍前頭的,是兩個拿著毛瑟槍的軍官,馬路當(dāng)中是一個擔(dān)任翻譯的烏克蘭偽軍小頭目,他穿著藍(lán)色的烏克蘭短上衣,戴著一頂羊皮高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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