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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感人故事大全精選_真實感人的小故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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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感人故事大全精選_真實感人的小故事

  真實感人故事3:生命的禮物

  張?zhí)熹J今年49歲,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舊背心,又黑又瘦,滿臉胡渣,總是皺著眉,額頭上的皺紋就像是用刀刻上去的。當我主動向他伸出手時,感覺像握著一塊粗糙的石頭。母親胡久紅48歲,是個矮小的女人,她撩起褲腿時,會看到右腿只有左腿一半粗細,小兒麻痹癥影響了她的一生。她走起路來很慢,一腳高一腳低。

  在一間門市房前,張?zhí)熹J拉起卷簾門,神情木然地說:“這就是我們的家,所有的家當。”

  事實上,這是一個30多平方米的鋪面,屋子被一個小木柜象征性地隔成兩半。外面半間幾乎被幾十桶臟乎乎的煤氣罐塞滿了,僅僅留出一條通道。屋里到處是煤氣味。

  里面10平方米左右的半間才是這個家庭真正生活的地方。張?zhí)熹J坐在一張可以半躺著的竹椅上,胡久紅拉過磚頭大小的木凳坐下來,我是客人,被讓到了僅剩的一張靠背椅上。

  胡久紅垂著頭說:“家里只有3張凳子,碗也不夠,所以兒子不大把朋友往屋里帶,沒地方坐。”

  這是一間小到毫無遮蔽的房間,除去一個淡綠色的冰箱和一臺100元錢買回來的二手彩電,再沒什么像樣的家電。一張雙人床和一張單人床沿著墻依次擺放。胡久紅扶住那張木制的小床,“原來兒子就睡在這,這么大的孩子,從來沒自己住過一間房。”停頓了一下,她接著嘆氣道,“沒辦法,太困難了。”

  就連這間簡陋的屋子也不是他們的財產(chǎn),而是每月500元租來的。在他們的月工資只有四五十元的時候,這對夫婦就下崗了。除了力氣,他們再沒有什么求生的本領(lǐng)。張?zhí)熹J做起了搬運工,每爬上高樓換一個重達30公斤的煤氣罐,他能獲得5元報酬。而妻子因為殘疾,只能在家洗衣做飯,幾乎沒有收入。

  他們唯一的孩子名叫張磊,今年22歲。就在上個月,他剛剛結(jié)束在湖北中醫(yī)藥大學繼續(xù)教育學院護理專業(yè)的學校生涯,也完成了在京山中醫(yī)院的實習任務。這個家庭還欠著學校一年的學費——4800元。這筆錢,他們很快就要攢夠了。未來的生活看上去挺有盼頭,等交了錢拿到畢業(yè)證,張磊也許就將成為醫(yī)護行業(yè)中稀缺的男護士。

  坐在他們彌漫著煤氣味的家里,張磊空蕩蕩的硬板床就在我背后。過去,張?zhí)熹J每個月給兒子400元生活費,后來物價漲了,張磊的生活費也漲到了600元。對張家來說,這筆錢得攢上好一陣子,張?zhí)熹J必須為此扛上120個煤氣罐。胡久紅從來沒有將這筆錢一次性匯出過,只能每10天給武漢的兒子寄出200元。

  我問他們:“張磊抱怨過嗎?”

  母親沉默地搖搖頭。父親卻盯著墻邊一輛銹跡斑斑的手推車。每逢放假,張磊就推著小車去附近幫父親送氣。“他不像別個的兒子那么聰明、讀書好,但就是蠻聽話也蠻老實。”張?zhí)熹J慢慢地說。

  胡久紅突然想起,就在幾個星期前,兒子在家里一邊幫她洗衣,一邊憧憬:“畢業(yè)了我就找個事做,不管是好工作還是差工作,你和爸都不用這么辛苦了,爸不用再去搬‘壇子’了。”一家人也曾在吃晚飯時打算,如果有機會,就讓年輕人去南方闖闖,存夠了錢,可以回到這座縣城里貸款買自己的房子。

  “你醒過來吧,你這么孝敬爸爸媽媽,就醒過來看看我們吧。”

  5月31日早上6點半,張?zhí)熹J像每天一樣早早開始準備一天的活計。張磊也起床了,他剛剛結(jié)束在京山中醫(yī)院的實習,那天正準備去醫(yī)院取實習鑒定。

  聽他醫(yī)院的同事說,張磊是個聽話的孩子,很受醫(yī)生老師們的喜歡。如無意外,那份鑒定應該寫得挺漂亮。張?zhí)熹J也記得,兒子心情不錯,像往常一樣穿著T恤和短褲,7點鐘就出門了。

  可已經(jīng)開始送“氣壇子”的張?zhí)熹J并不知道,張磊并沒有走出太遠。僅僅在離家不到1000米的十字路口,這個只有22歲的年輕人被一輛農(nóng)用汽車撞倒。據(jù)說,當時下著小雨,好心的路人撥打了120,又用雨傘遮住了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張磊。

  20分鐘后,他被送往京山縣人民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室。

  事實上,那時除了頭上一點擦傷外,他的身體表面并沒有明顯的外傷。當張?zhí)熹J和妻子接到醫(yī)院打來的電話時,他們帶著家里僅有的2000元現(xiàn)金趕往醫(yī)院??催^兒子,這對父母樂觀地相信,張磊幾天后就能轉(zhuǎn)去普通病房。

  胡久紅決定在監(jiān)護室外陪著兒子,讓丈夫回家看店。他們一天也不敢丟掉自己的小生意,無論是半夜12點,還是凌晨3點,餐館或早點鋪的老板只要打一個電話,張?zhí)熹J就必須馬上將煤氣罐送到。

  可管床醫(yī)生袁以剛卻知道,他面對的這個“蠻年輕帥氣的小伙子”情況并不樂觀。在對大腦進行CT掃描后,他發(fā)現(xiàn)張磊的腦干已經(jīng)受到嚴重損傷。6月2日,病人呈彌漫性腦腫脹,瞳孔變大。醫(yī)院決定迅速為他進行開顱手術(shù),三四個小時后,手術(shù)結(jié)束,瞳孔縮小。

  但第二天,同樣的癥狀再次出現(xiàn)。當晚,張磊已經(jīng)無法進行自主呼吸,不得不插上呼吸機。25個小時后,醫(yī)生向家屬宣告:“從臨床上看,病人已經(jīng)腦死亡。”

  這對貧窮的夫婦從未有一刻想要放棄自己的孩子。守在病房里的胡久紅拉著袁以剛的手,只機械地重復著同一句話:“醫(yī)生,救救我兒子吧,就算只是個植物人也好。”

  那個年輕人躺在病床上,看起來就像是隨時要醒來的樣子。父母拉著他的手,哭著呼喚:“張磊,你醒過來吧,你這么孝敬爸爸媽媽,就醒過來看看我們吧。”年輕的女友程麗(化名)用手機在他耳邊播放了他們曾經(jīng)一起唱過的《我想大聲告訴你》。

  可是奇跡并沒有出現(xiàn),沒有一種聲音能將張磊喚醒。按照親戚們的指點,夫婦倆去菜市場買了一條野生河魚,然后在河水里將魚放生。隨后,他們又將兒子的衣服褲子收好,請人帶去“收魂”。胡久紅感到,自己就像瘋了一樣,“只要能救兒子,我們什么方法都不拒絕”。

  他們不懂,躺在病床上的張磊還有心跳,怎么就被宣告了“死亡”。醫(yī)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向圍住他的病人家屬解釋腦死亡的含義:病人無自主呼吸,一切反射消失,腦電靜止。

  幾個小時后,這對夫婦終于接受了這絕望的現(xiàn)實,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張?zhí)熹J用雙手捂住了臉,“孩子就是我們的希望啊,現(xiàn)在,希望變成了肥皂泡,什么都沒了。”

  “是不是捐得太多了?孩子身上要到處動刀子,疼啊。”

  6月5日早上8點,張?zhí)熹J癱在病房前“動都不能動”,胡久紅被自己的姐姐攙扶著走進醫(yī)生辦公室。她小聲地向在場的醫(yī)生說出自己的決定:“兒子沒希望治好了,我們想把他的器官捐出來。”

  這是個不大的縣城。一個當?shù)厝饲那母嬖V我:“這里很忌諱這個,要留個全尸,如果傳出去了,恐怕在當?shù)剡B生活都生活不下去。”

  可是最初,胡久紅還來不及考慮這些。醫(yī)生向她解釋“腦死亡”時,曾經(jīng)提到國外的人對腦死亡的接受度比較高,很多腦死亡患者都進行了器官捐獻。那時,這個母親已經(jīng)接近崩潰,但這句話卻好像突然給了她啟示。

  在家里,夫妻倆每天辛苦工作之余,唯一的娛樂生活就是打開那臺100元的破電視。他們舍不得買機頂盒,便偷偷地將一條天線接出屋外。盡管只能收看到中央一臺和京山縣電視臺,可電視劇里“捐眼角膜”的情節(jié)卻曾深深地打動過他們。

  張磊被宣布“腦死亡”的那一晚,夫妻倆仍舊守在病房外。矮小的母親靠著醫(yī)院的白瓷磚墻壁,她站不穩(wěn),眼睛也哭壞了,連報紙上的字都看不清。

  “當時什么感覺都沒得,就是痛苦。”胡久紅呆坐在小板凳上,說到那個晚上,眼里幾乎沒有了光。

  她幻想著有人來救救兒子,大腦壞了,能再移植一個健康的大腦嗎?不能,當然不能。“我那時就想,醫(yī)院里別人的孩子,也許肝壞了,腎壞了,他們也像張磊一樣,等人救啊。”

  當胡久紅把捐獻器官的念頭提出來時,周圍的親戚們都沉默了,沒有人表示贊同。這個小個子女人一輩子都脾氣溫順,只有這一次,倔強得令人吃驚。“孩子是我生的,我有這個權(quán)利!”她不容分說。

  如今,這對夫妻已經(jīng)記不清,他們在這個念頭上究竟來來回回地掙扎了多久。兩人整夜抱頭痛哭,張?zhí)熹J決定順從妻子的主意。“孩子燒了,也是一把灰,捐了,沒白來這世上一次。”

  在整個縣城里,這是第一宗遺體器官捐獻的案例。最初,醫(yī)護人員們甚至不知道捐獻該從何入手。一位泌尿科醫(yī)生主動提出,自己曾經(jīng)在武漢參加過器官移植方面的培訓,可以幫忙聯(lián)系武漢市紅十字會。

  6月5日上午11點10分,武漢市紅十字會器官捐獻管理中心負責人駱鋼強帶著3名醫(yī)生趕到京山縣城。

  這是他第一次在重癥監(jiān)護室外見到張磊的父母。那時,胡久紅垂頭喪氣地坐在病房外發(fā)呆,“很可憐的樣子”,張?zhí)熹J則躺在醫(yī)院的地上,“看起來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這對匆匆做出決定的夫婦還不清楚自己即將面對什么。他們甚至不知道兒子究竟有哪些器官可以捐獻。

  胡久紅心里想著,就捐對眼角膜吧。

  可駱鋼強卻發(fā)現(xiàn),年輕的張磊身體健康。他嘗試著提出,眼角膜、肝臟、腎臟和一部分皮膚都可以進行捐獻。

  對于這名已經(jīng)在紅十字會工作了20多年的工作人員來說,“勸捐”絕不是輕松的工作。最常見的情況是,他會被憤怒的家屬連推帶搡攆出醫(yī)院,“你怎么找到這里的?滾!”

  可眼前的夫妻倆,除了悲傷,反應很平靜。張?zhí)熹J想了一會兒,問道:“是不是捐得太多了?孩子身上要到處動刀子,疼啊。”

  “捐一個器官和捐幾個器官的程序是一樣的,都要開刀。不過,捐的器官越多,做出的貢獻越大。好多人等著救命啊。”駱鋼強勸說道。

  “總是捐,不如多捐些。”張?zhí)熹J用勁地抹了一下眼淚,和妻子在早已準備好的器官捐獻協(xié)議書上顫顫抖抖地寫下了名字,同意進行無償捐獻。

  “還有沒有什么要求?”駱鋼強問。

  “將來能告訴我們受捐的人在哪兒嗎?我們想知道孩子在哪里活著。”張?zhí)熹J問。

  駱鋼強不得不讓這對父母失望了,原則上,捐獻者與受捐者之間應該“互盲”。張?zhí)熹J失望地點點頭,“那算了,只要他們健康。”

  當他們走出門外時,連日來也一直守候在醫(yī)院的親戚和張磊的同學都圍了上來。“捐什么了?”有人問。

  “眼角膜。”這對老實的夫婦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

  “不敢和他們說啊。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最后走時能是一個整身子。”張?zhí)熹J嘆了口氣。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證明,他們的擔心并非多余。張磊去世后,有人提著香蕉和蘋果來看望他們,卻問道:“捐獻器官是不是收錢了?”

  張?zhí)熹J感到,有人在背后戳他們的脊梁骨。也正因如此,他們拒絕了此前所有的采訪,生怕被更多人知道。在記者去采訪的第一個晚上,他們把記者引進屋,然后把大門緊緊地關(guān)上,同時反復地叮囑記者:“白天人太多,千萬別來找我們。”

  決定放棄對張磊的治療時,講話一向粗聲大氣的父親站在病床邊哭了,“兒子,原來你要幫我去扛氣,我都不愿意。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不想。但把器官捐了,就好像你還活著。我把你養(yǎng)育一場,也值了。”

  母親已經(jīng)根本說不出話來,她緊緊抱住了兒子,用自己滿是淚水的臉頰貼緊了兒子的臉頰。這是他們之間的最后一次擁抱。

  16點40分,管床醫(yī)生袁以剛拔除呼吸機,將“就像睡著了一樣”的張磊推進手術(shù)室。心電圖顯示,這個只有22歲的年輕人的心跳由100多次,慢慢降為30多次。17點整,心電圖成為一條直線。

  張磊走了。

  “我報答不了他什么,只能盡力去幫助其他人。”

  來自武漢市同濟醫(yī)院和湖北省人民醫(yī)院的3位醫(yī)生,從這個年輕的死者身上獲取了一對眼角膜、一對腎臟、一顆肝臟以及2000平方厘米的皮膚。這些器官被分別包好,放在天藍色的冰桶里。然后,他們就像對待一個剛剛結(jié)束手術(shù)的病人那樣,小心翼翼地為遺體進行縫合。

  同在手術(shù)室里配合這臺特殊手術(shù)的袁以剛還記得,醫(yī)護人員最后為這個年輕人穿上了他姑媽買來的白襯衫和西裝,筆挺筆挺的。這是張磊一生中第一次穿這么正式的衣服。根據(jù)當?shù)氐牧曀?,家人還請醫(yī)護人員用一些小拇指般粗細的帶子系住了張磊的袖口、褲腰和褲腿。

  當一切結(jié)束后,為了表達對死者的尊重,3位醫(yī)生以及一名護士對遺體進行三鞠躬。

  這個“必須比120還要快”的小團隊沒有在縣城多逗留一分鐘,他們帶著張磊生命的一部分,于6月5日夜里11點到達武漢。

  僅僅就在10多分鐘后,51歲的王榮(化名)成為第一個被推進手術(shù)室的病人。這個女人被可怕的肝硬化已經(jīng)整整折磨了一年,基本只能在醫(yī)院臥床。她的消化道早已不能工作,1年來,除了稀飯和面條她幾乎沒有吃過其他東西,體重掉下整整25公斤。

  她的手臂瘦得像根竹竿,腹部卻被積水充滿,鼓了起來。她一度以為,“沒得希望了”。肝源太少,王榮的一些病友整整等了兩年,還有更多人,在漫長的等待中死去了。

  因此,當6月5日下午,這個女人在被通知前往同濟醫(yī)院參加配型時,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人生會出現(xiàn)這樣的轉(zhuǎn)機。配型結(jié)果顯示,她可以接受器官移植手術(shù)。

  如今,當我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見到她時,盡管她身體極其虛弱,但腹部的積水已經(jīng)消失。曾經(jīng)由于肝病而發(fā)黃的眼白,也正慢慢褪回原本的顏色。等到出院,這個整整一年都在挨餓的女人,最想喝一碗蓮藕排骨湯。

  她是從醫(yī)生那里聽說捐贈者是個22歲的小伙子的。我本來必須趴在她嘴邊才能勉強聽見她說話,但一提起這件事,她努力用雙肘將自己從病床上撐起來一點,用盡最大的力氣說:“我兒子今年也24歲了,我真感覺他的爸爸媽媽太偉大了,太偉大了!”

  我晃了晃手里的相機,問她:“能給你拍張照片嗎?”

  她點頭表示同意。當鏡頭對準她時,她笑得很燦爛,伸出左手,比了一個V字手勢。“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她說。

  第二天凌晨,天還黑著,蓉蓉已經(jīng)躺在湖北省人民醫(yī)院的手術(shù)室里。這個去年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只比張磊大3歲,可11年前,她就得了慢性腎炎。

  這個貧困的家庭不得不舉家搬遷到武漢治病,父母以賣菜為生。蓉蓉一直成績優(yōu)秀,考入了這座城市一所“211高校”的財會專業(yè)。可就在進入大學的那一年,她由腎炎轉(zhuǎn)為尿毒癥,再也沒有排尿。此后,她每個星期要去醫(yī)院透析兩次,手臂上密密麻麻地全是扎針時留下的疤痕。

  在發(fā)給我的短信里,這個女孩說她喜歡穿時裝??墒撬膵寢尭嬖V我,開始透析后,她就再也沒有穿過短袖上衣。

  有時,她覺得熬不下去了,就問媽媽:“你為什么要救我。我活著,我的親人都跟著一起受折磨。”***媽流著眼淚重復著這些話給我聽,“好多人都讓我放棄她,可那是我的女兒啊!”

  幾乎就在撤走張磊呼吸機的同時,蓉蓉接到了前往醫(yī)院進行配型的通知。結(jié)果是可以移植。

  凌晨3點半,蓉蓉握了握媽媽的手,然后被推進手術(shù)室。3個多小時后,醫(yī)生出來告訴焦急的母親:“手術(shù)很成功。”

  幾天后,從網(wǎng)絡新聞上看到對張磊的報道時,全家人才猜出這顆腎臟的來歷。蓉蓉媽媽的眼圈紅了:“做父母哪個不曉得失去孩子的心情。他的爸媽好偉大,救了好多人吶!”

  緊接著,又有一名30多歲的尿毒癥患者進入手術(shù)室。4個小時后,他成功換腎?,F(xiàn)在,他已經(jīng)可以擺脫透析機了。

  等到時鐘指針轉(zhuǎn)動到6月6日早上8點,右眼幾乎完全失明的李可(化名)在同濟醫(yī)院接受了角膜移植手術(shù)。6年前,她因一次小感冒而感染角膜炎,如今,角膜已經(jīng)潰爛、穿孔。因為只有一只眼睛有視力,她常常撞在墻上摔倒。為了今天的這只角膜,她已經(jīng)足足等待了5年。兩個小時的手術(shù)結(jié)束后,就在當天,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力恢復到0.5,“能看見桌子和樹了”。

  與其他受捐者一樣,她也不知道捐贈者的信息。“只聽說他很年輕,真的謝謝他,謝謝他的家人。”她曾經(jīng)向媒體表示,自己和妹妹也愿意捐獻器官。“如果不是這位好心人,我可能一輩子都看不見。我報答不了他什么,只能盡力去幫助其他人。”

  張磊的另外一片眼角膜,被小心地存放在同濟醫(yī)院眼庫內(nèi)一臺綠色的冰箱里。醫(yī)生說,過不了多長時間,這片年輕的角膜就將帶給另一個病人以光明。

  “我會好好賺錢,照顧你,照顧爸爸媽媽。”

  6月5日傍晚,獲取器官的手術(shù)剛剛結(jié)束,為了避免熟人看到,幾個親戚快跑著把被白布單裹好的張磊運進醫(yī)院樓下的殯儀館車里。第二天,張磊被火化,骨灰送回老家祖墳,他的背后是一片松樹林,面前種著高粱和西瓜。

  回到縣城,胡久紅必須不停地干活。她希望自己一刻都閑不下來,這樣就不會想到已經(jīng)離開的兒子。“心情就像現(xiàn)在的下雨天一樣,冰冰涼涼。”她拉著我的手哭了起來。

  有時,她在擦地,恍惚覺得兒子就坐在床上,“我和他說說話,就像他還沒走,只是我摸不著他。”甚至現(xiàn)在走在街上,她看到別人一家三口說說笑笑地經(jīng)過,心里也疼。

  這些年,這對夫婦一直在為生計發(fā)愁。京山縣已經(jīng)有一些住宅區(qū)安了天然氣,眼看著,送煤氣罐這個生意就要搞不成了。他們也想過帶張磊出去旅游,可是沒有時間,更沒有錢。他們窘迫地回憶起,平常挺少和孩子聊天。

  我問:“張磊有什么愛好嗎?”

  父親說:“有時愿意看看小說。”

  母親卻反駁:“沒有,啥時候看過小說。”然后,兩個人各自別過頭去。

  張磊的書本和衣服,已經(jīng)全部“燒”給他了。根據(jù)當?shù)仫L俗,后輩沒結(jié)婚仍然算小孩子,未能盡孝于父母,家里不設靈堂。

  胡久紅費力地跪在已經(jīng)裂縫的瓷磚上,從床底拉出了一個小木箱,取出一個被黑色塑料袋層層包住的小包裹,里面放著張磊生前僅有的5張照片。這是一個白凈秀氣的小伙子,喜歡穿白色的襯衫,在鏡頭前,總是笑呵呵的。

  我問他們:“后悔捐獻嗎?”

  “捐了,起碼還能讓孩子的一部分繼續(xù)活著。”張?zhí)熹J回答我。

  他沉默了一陣,又低聲說:“但孩子死得慘,死了之后還要開膛破肚,叫誰也是難受的。”

  他決定出去透透氣。胡久紅離我坐得更近了一點,壓低了聲音說:“我整夜整夜睡不著,閉上眼睛就看見兒子的臉。”她向丈夫的方向張望了一下,“怕他爸爸擔心,不敢和他說。”

  6月15日,夫妻倆來到位于武漢市石門峰陵園的武漢遺體捐獻者紀念碑前,“張磊”是這塊灰色石碑上的第385個名字。他們蹲下身去,輕輕地摸了摸那兩個字。

  半年前,張磊在京山結(jié)識了小他兩歲的女友程麗。比起為生存忙碌的張磊父母,程麗似乎更了解這個年輕人:他心地好,說起話來總是細聲細氣的。他喜歡聽陳奕迅的歌,喜歡玩“魔獸”,有時也去打打桌球。他的笑容總是“很有感染力”,在KTV里,這兩個年輕人常常合唱“五月天”的《知足》,因為里面的歌詞寫道,“如果我愛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怎么擁有……”

  像很多戀愛中的年輕人一樣,程麗喜歡幻想自己未來的家,比如,“結(jié)婚照要掛在哪面墻上”,“書柜要什么樣式的”。張磊總是笑著聽,并向年輕的戀人保證:“我會好好賺錢,照顧你,照顧爸爸媽媽。”

  一切都已經(jīng)計劃好了。等到張磊的工作穩(wěn)定下來,他們就去兩家見雙方父母,定下婚期。

  “總之,跟他在一起,怎么樣都好。”這個剛剛20歲的女孩羞澀地笑了笑,眼角卻依舊掛著憂傷。

  2011年5月31日早上7點,22歲的張磊在小雨中走出家門,他拿起手機,打電話給程麗,督促她起床上班,不要遲到。他們正在電話里開心地聊著,程麗突然聽到一聲悶響,手機里再也沒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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