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帆的演講:較勁才有福氣(2)
我下了火車以后不知道往哪走,我沒來過北京,也不分東南西北。但是我去問路人家會跟我說沖南,其實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北京站在往人藝去的地方是沖南還是沖北沖東。所以我就說,好,謝謝,麻煩您只告訴我現(xiàn)在要去人藝的方向是沖前走,還是沖左走,還是沖右走,人家說您朝前吧。好,我就朝前走。我說大概得走多少?有幾站地,反正這不遠不遠,都說不遠。好,我就走,但一直走到我覺得腸子肚子都快拽出來的時候,才到燈市口。
生活真的是怕什么來什么,我突然看到武漢話劇院的副院長從對面走過來,因為我頭一天還碰見他了,他說干嗎呢,我說我住院了??墒堑诙炀驮诹硪粋€城市碰見他,他說你怎么住院住到這來了,我說我就是臨時有個事來看一個朋友。我撒謊撒不圓,太痛苦了,就是支支吾吾,但是院長也沒有說什么,肯定是不知道我來考試的。之后我找到了北京人藝。在我找楊立新的時候,楊立新(同事)說,你等一下,他可能在劇場里看電影。我等了差不多有一個小時,楊立新出來說你為什么不告訴我?說了這些讓我去考試的時候,我說現(xiàn)在不行了,你能不能給我點吃的,我心慌得不行。所以我覺得,楊立新是我一輩子要感謝的人,他完全讓我的命運得到了巨大的改變,就像《唐山大地震》里頭說的,我一輩子做牛做馬,我也要報答他的恩情。
考試結(jié)束后,有一個老師跟我說,明天復試的時候,我希望你化點妝,別這樣白不呲咧的,這樣不好看,我說好好。我其實是一個內(nèi)心很較勁的人,這種考試,是老師考我,同時我也在考老師。所以我第二天在復試的時候,我仍然沒有化妝,我覺得我就這樣。所以在考試的時候,老師在看著我的那一眼的時候,白了我一眼,馬上就不再搭理我了,但是就這一眼我就記住了。我就是覺得,不管成績?nèi)绾?,我就是要掌握自己,一定不能失誤。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請來基輔劇院的總導演,幫我們班排練《打野鴨》。當時我們的主課老師蘇民老師向他推薦,讓我演女主角,但是他就是不用,當時我在課堂里頭坐了一個星期,這個導演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后來我覺得,不管你待不待見我,我再堅持一個星期,我一定要聽你跟其他的同學是怎么講解這個人物。在那兩個星期中,我把所有人物在我的腦子里演了無數(shù)遍,我覺得我就是自己的觀眾,在看自己演戲。
從那個時候,我明白就是要學會看自己演戲,所以我跟老師請假說我想回家,我的媽媽身體不是很好,因為她演出量特別大,太累了,有美尼爾氏綜合癥,病犯躺在床上躺了兩年。之后好不容易好一些,繼續(xù)表演,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又沒有戲演了,于是就做一些手工,我記得當時就看到我爸爸買很多叫鋁合金條,他用鋸子鋸,用來做相框 。
當我聽到這個消息,看到那個情形的時候,我都傻了,我完全沒有想到在臺上那么光鮮亮麗的演員,現(xiàn)在竟然開始做手工,我突然有一個很大的失落感。所以那時,我就想自己上的大學一分錢都不能讓他們花,三天以后我就跟我媽說,媽,我想回學校了。我媽說,你要有什么事,你就說出來,我就簡單地跟我媽媽說了一下。而這個時刻最重要的,我爸爸說了四個字,不卑不亢,這四個字,一直到今天都讓我受用。
從那以后我在學校里就很自覺,我跟老師說,可不可以帶著我去做一些可以賺錢的工作,老師說你鉆錢眼兒里頭了。我說我就是不想讓我爸爸媽媽付學費。老師一聽反正也說得挺實在的,就說行那我們配音,你可以參加嗎?我說可以。后來,只要是課外時間,我就去參加配音,而這也給了我很好的鍛煉機會,再后來給《超人總動員》配音的時候,一部電影我三個小時就完成了。我其實覺得有的時候,我在較勁的過程中,有時候也覺得挺不好的,因為較勁的時候在別人看來,會覺得你怎么那么任性。
現(xiàn)在突然想起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我們在排練《海鷗》的時候,劇院里只有兩個宿舍,一個是男生宿舍,一個女生宿舍,我們女生就是十一二平米,五個人在里頭,還有陳小藝、龔麗君。我們?nèi)齻€女生搬進來,一看說這怎么辦呢,條件怎么還不如學校,學校還有一張床、一個書柜。當時我們就說要找劇院談。結(jié)果她倆都說有事出去,只剩我一個人了。怎么談呢,她們給我出主意說你就把我們說的這些都說吧,我說好。該到訓練的時間,我就不下樓,之后濮存昕和修宗迪,張宗云老師就上樓找我,說徐帆你怎么回事,你知道什么叫上班了嗎?我說我知道 ,但是你知道嗎,我沒地兒住,說你怎么就沒地兒住了,這不是地兒嗎 ?我說你現(xiàn)在看著這是我一個人,其實我們有五個人在這住。完了你再看看我們的男生,十個人住一個屋子,還不如我們學校呢。他們說到時候再說,我說不行,現(xiàn)在我們沒有辦法,大家不都那么艱苦嗎?我說有一個房子空著呢,他們說那我們了解,這樣我就下樓了。但是我跟著他們一路下樓時,一路上我都在想,我可能會失業(yè)吧,沒有人這么跟劇院的老演員們、領導們這么說話。另外還是一個這么困難的事情,但是我都顧不上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樣 ,后來兩個人一個房間 ,男生的也解決了。我說,太好了。
我其實是一個挺絮叨的人,我講了這么多從小的時候到上大學到進北京人藝的經(jīng)歷,我其實只是想說,有的時候我們對自己其實可以多堅持一下,這樣就能看到前面。我在第一次跟馮小剛導演合作的時候,是拍《一地雞毛》的電視劇,那個戲因為跟陳道明老師合作,我覺得他太有名了。我看著他,就哆嗦。我記得有一場戲,馮導演讓我從這個位置走到那個位置,我要一邊走一邊跟陳道明老師說話,陳道明老師在那邊炒著菜,還要回過身跟我說話,但是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從這兒到那兒的過程當中,要把位置走準確,還有時間的點要掐在我們正好有一個換位的地方,我因為太緊張了,這一個鏡頭其實呈現(xiàn)在大家面前可能只有兩秒鐘,但是我拍了七遍,當時馮小剛導演跟我說,你作為一個演員,這個是最基本的,你讓人家陪你拍了七次,你自己覺得合適嗎?我當時覺得地上要有個縫我就鉆進去,但是我很清楚他說的真的非常對,我就是覺得這是一個對專業(yè)演員的要求。所以從那以后,我就對自己發(fā)誓,我絕不讓任何一個導演,為這些小事情來跟我說不對。
所以從那以后一直到今天,我所有拍的戲,沒有一個導演說位置不行。要作為一個專業(yè)演員的話,必須把所有的東西都在平時練好,所以我也希望年輕的朋友記住,你們要在年輕的時候,把很多你以后需要的習慣早一些練成。
其實我也沒有什么太多的特別,就是這么啰里吧嗦的,在上到舞臺之前,我真的特別忐忑,就像剛才跟小撒說的,我其實不知道大家喜歡聽什么,在我們溝通交流的時候,也謝謝你們幫助我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