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是高考一場不得不面對的告別故事
高考與之我來說,已經(jīng)過去十三載。向曾經(jīng)所有經(jīng)歷一樣,擋在眼前時是整片天,趟過去,就很少再思考這件事本身的價值和意義。——題記
高考給我了唯一離開家門獨自成長的機會。我在一座北方小城長大,在我記憶里那些年,每條街都方方正正,公交車只有1路2路,5塊錢打車可以跑遍市區(qū)。城市小,但對教育的重視程度極高,工薪階層的父母會把大部分的收入投給孩子的教育,各種特長班、補習班帶動了消費,初中一年級父母會花上大半年的積蓄,讓我報名參加去北京名校參觀的夏令營,長長見識,立立志向,去大城市闖蕩,成為與“好好學習”劃等號的意義。2001年的高考,是歷史上第一年改革為3+X。得到這個消息時,我們已經(jīng)進入了備戰(zhàn)狀態(tài)的高三。我讀的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在那里讀書有種在全宇宙最棒的地方上學的自豪感,但這樣一所讓我們自豪的學校,在得知改革時,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老師講授剛剛被列入高考科目的地理。甚至還有這樣可愛的畫面,模擬考后的講評課上,地理、歷史和政治三個老師都站在臺上,輪流發(fā)言。在老師慌了的背景下,學生們理所當然的不安起來,這種不安一直延續(xù)到考試結(jié)束,分數(shù)說明了一切,雄赳赳氣昂昂的學校打蔫了,被老師們?nèi)Χ苓M重點大學的好學生們沉了,各學校的補習班拉開了搶人大戰(zhàn),“估分”和“漏檔”兩根大棒把所有人打蒙了,當年的估分制度絕對是考驗學生記憶力的“好政策”,根據(jù)估算出來的分數(shù)和以往大學的分數(shù)線填報志愿,無疑成為雙向不確定,導致了大批“漏檔”現(xiàn)場出現(xiàn),一志愿報考大學分數(shù)達不到,檔案便會一漏到底,省內(nèi)兜底學校你去不去,不去?好,補習班歡迎你。
我媽說我當年絕對是幸運兒,重點線上了,一志愿分不夠,調(diào)到了一志愿第三個——天津的一所二流大學。在看著那些比我成績好的同學紛紛開始了補習生涯時,我已經(jīng)打點行裝,無比光榮和自豪的離開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小城了。
十七歲離開家鄉(xiāng)時,興奮的向全世界宣告著可以獨自長大。如果沒有高考,我可能像我的小學同學一樣,經(jīng)營起家里的小飯館,或者接替父母的工作在國企里混日子。高考洗禮了煥然一新的我,像飛鳥一樣沖出狹小牢籠,欣賞世間萬象,感知人情冷暖。
高考,是一場不得不面對的告別。高中時,我是個優(yōu)等生,和一個整天混日子的“壞男孩”偷偷談戀愛。那時的青澀戀愛遠沒有如今這個時代的生猛,看許多場電影手才牽到一起,周末逃個補習班坐在男孩自行車后座,胳膊從不敢從后面環(huán)住腰,十六七歲的男孩,全然散發(fā)出的意氣,烈日朝陽下的汗珠,滾動著少年才擁有的英武。從球場奔下來,遞上一瓶水,不敢正視彼此的少年,共同分享著青春期無處安放的叛逆和無助,帶給彼此安慰。然而人生不能只如初見,高考前男孩已經(jīng)決定去國外讀大學,因為成績差到考不上國內(nèi)任何一所大學。填報志愿那天,七月份的大太陽底下,男孩把志愿書丟給我:“幫我隨便填吧”。于是,北大、人大,我真的過把癮得瞎填起來。高考結(jié)束的暑假,因為確定的未來讓心里明快起來,對于我和他,卻從未開口說未來,未來,必定分道揚鑣,像無數(shù)初戀的靈魂一樣,還未來得及回味便被沖散,隨后,在人生漫漫長河中,再沒有交集。
十二年后,家鄉(xiāng)車站煥然一新,自從結(jié)婚生子,我便極少坐火車回家了,那天陽光刺眼,有一群孩子送別的場景,嘻嘻哈哈的相互推搡著,向車窗里的小伙伴舉起手機大喊:“微信聯(lián)系啊!”如今,便捷的通訊方式使我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只要是你想聯(lián)系的人,你就永遠丟不了。而十二年前,我在同樣的站臺和那個永遠都不想說再見的男孩揮手時,已經(jīng)絕然的明白,我們自此丟了彼此,一輩子。
高考,是一個家庭的愛與痛,歡與別。我是家中這一代里第一個參加高考的,加上自幼品學兼優(yōu),成了父母一種榮耀,被賦予了兩代人的自我實現(xiàn)。為了讀我認為“全宇宙最好的高中”,我媽拿出六千塊存款交了贊助費,假期周末被補課填充起來,大考小考后成績排名表就是生死牌,我媽因為督促或者說監(jiān)督我學習,辦了病退,全職在家給我做飯洗衣,我爸為了擔負起全部家庭開支,選擇了去石家莊辦事處,長時間不在家,缺席了與女兒分享成長的角色。高考的大門外,我爸媽寧可在外面站上幾個小時,也不肯回家坐著等我,即便我家和學校只隔一條馬路。走出考場,我都神采奕奕的跟我媽說我全都寫上了,這時我能看到我媽眼里的滿足,“全都寫上了”,無論對與錯,這便是焦急又愛莫能助的父母,給予孩子最大的寬容和期待。
我媽剛剛跟我在電話里生了氣,原因很簡單,我忘記在姥爺過生日那天給家里打個電話,我媽說,人越大,人情越淡了,說這話時,我知道她在責備我,我沒法跟她解釋我那天忙的天暈地轉(zhuǎn),她覺得在大學里工作能有多忙?!我說媽你理解不了我的苦,一個人在外打拼,事業(yè)家庭孩子朋友,都需要維系。電話那頭傳來了盲音,她越上了年紀,脾氣越大,以前從不會掛了我的電話。
她對我的責備還包括,我偶爾上課、開會時會掛掉她的電話,然后忘記給她打回去,她會氣憤的抱怨:“如果哪天你爸我倆有個急事,身邊都沒有個救急的人!”是啊,媽媽,當年如果我沒參加高考,沒讀大學,沒堅守在異鄉(xiāng),如今我會陪伴在您身邊,我們也會賭氣,也會原諒,但更多的是彼此照應,在幸福度極高的小城市里終老。如今,我回不去了,也終于明了,家,是個離開了,便再也找不到歸路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