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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麗江山之長歌行結(jié)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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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捧著玉匣,哭得連氣也喘不過來了,這時紗南在邊上忽然說道:“咦,這玉匣底下好像還有東西……”

  我低頭一看,卻見那塊墊底的黃錦有些凹凸不平,像是底下還鋪了什么東西,于是伸手去掀。黃錦掀開,底下果然還有一層,是件疊得非常齊整的衣衫,布料雖然精細(xì),顏色卻已褪淡泛黃。

  劉莊膝行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匣底的衣衫捧出――劉莊提領(lǐng),劉蒼與劉荊二人各托一只衣袖,劉京跪伏在地上,拉直裾角――衣衫在我面前展開,卻是一件陳舊的女式直裾深衣

  直裾深衣一經(jīng)打開,便聽“簌”的一聲,有團(tuán)東西沿著布料滾下,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徑自跌落在我的腳邊。

  我僵直著一動不動,劉京離得最近,彎腰伸手要去撿,我大叫一聲:“不許碰它!”嚇得他趕緊縮手。

  我撐著床沿,身子一點點滑落到地上,顫抖的手剛伸出去,淚水便已模糊了雙眼。掌心緊緊握住那束枯黃的谷穗,飽滿的穗粒隨著我雙手的顫栗在微微搖晃。

  “秀……等,陰姬……記得……后會有期……”

  陰姬……記得……后會有期……

  “這個送你。”

  “陰姬,后會有期!”

  陰姬,后會有期……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笨女孩脫下自己的深衣忘了取回來,只顧沒頭沒腦的拉著弟弟落荒而逃……然后,有個笑得很好看的青年追上她的車,送給那個笨女孩一束剛剛收割的谷穗……

  一莖九穗,秀出班行!

  “這個送你……陰姬,后會有期!”

  “啊――”我嘶聲哭泣,將谷穗緊緊貼到心口,慟哭著彎下腰。

  那是個很笨、很蠢、很遲鈍的女孩,但他卻真的為了一句“后會有期”執(zhí)著的等了很久很久……他給了她一生的幸福,她總以為是自己先愛上他,總以為是自己先對他付出了感情……卻從不知道因為自己的笨拙,讓他苦苦等待了那么久。

  秀……等,陰姬……記得……后會有期……

  “秀兒……秀兒……我的秀……”我彎著腰,緊緊的捂著那束谷穗,無助的喚著他的名字。

  即位

  遵照大行皇帝遺詔,喪禮遵照文帝舊制,一切從簡,除發(fā)竹節(jié)告知郡國各諸侯王之外,詔令二千石官吏皆不需趕赴京城奔喪,也不必遣使吊唁。

  喪禮由太尉趙??主持,皇宮內(nèi)外早已戒嚴(yán),北軍五校的兵力將皇宮圍成銅墻鐵壁。大行皇帝小斂,尸身裝入棺槨,之后便是大殮。

  我和皇子們都換了白衣,五官、左右虎賁、羽林五將各自率兵,手持虎賁戟,駐守在大殿臺階的左右側(cè),內(nèi)闈之中仍由中黃門持戟守備。接近更漏時分,稍作休息后的群臣再次入宮。大鴻臚郭況設(shè)置九賓位置,由謁者領(lǐng)著皇太子及各諸侯王立于殿下空地,面西而立,左手順次往左,從北到南依次為劉莊、劉??、劉蒼、劉荊、劉焉、劉京……再往南則是宗室諸侯王,站在最末的乃是樊氏、陰氏、郭氏等外戚諸侯。

  空地中間位置則分置百官,統(tǒng)一面北排成一列隊伍,依次先是三公,然后是兩千石官吏,再是特進(jìn)侯、列侯、六百石官吏、博士……最底下的人數(shù)眾多便分為兩列站立,以西首者為尊。

  我站在西側(cè)位置,面東而立,身后按等級跟著劉義王、劉中禮、劉紅夫、劉禮劉、劉綬五位公主,許美人列于公主之后,最后面才是宗室內(nèi)眷。

  等到眾人全部就位后,郭況一一清點人數(shù),由謁者報與趙??知曉。夜風(fēng)陣陣,更深露重,四周火把照得殿下宛若白晝。趙??環(huán)顧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微微躬身。

  我隨手抹了把臉,把眼淚擦干,頗覺疲憊的閉了閉眼。正是在這眨眼的瞬間,趙??突然轉(zhuǎn)身,他的身后石階之上正站立著一名中黃門,趙??動作飛快,右手握住中黃門腰間長劍的劍柄,鏗鏘一聲抽劍出鞘。

  四下里響起一片抽氣聲,人群里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但有好些人立即注意到我對此并無反應(yīng),馬上冷靜下來。趙??橫劍殿階,指著劉??等諸侯王厲喝:“咄!目無尊卑!諸王豈可與太子爭列?”

  劉??當(dāng)先打了個哆嗦,嚇得臉都白了,涕淚縱橫的臉上只剩下驚駭之色。

  劉蒼最先反應(yīng)過來,向趙??一拜:“諾。”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側(cè)向北,遵臣禮。劉焉與劉京隨即也退后一步,轉(zhuǎn)向北面。趙??右手手持長劍,疾步走到呆若木雞的劉??跟前,左手挽住他的胳膊,沉聲:“請東海王遵禮法!明尊卑!”

  劉??又一哆嗦,雖然他與我隔了一段距離,我卻分明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恐懼。趙??不由分說的扶著他退后,支配著他的舉動,直到符合禮節(jié)為止。劉??歸位后,趙??斜視掃了眼劉荊,劉荊一言不發(fā),沉著臉朝趙??稽首,也依禮向后退了一步。

  趙??點頭表示贊許,重新回到殿階上,將長劍還給中黃門。少頃,郭況循禮揚聲高呼:“哭――”

  場上的人頓時一起跪伏于地,放聲嚎啕慟哭,只剩下劉莊一人,以太子之尊仍可站立,卻是哭得捶胸頓足,傷心欲絕。

  趙??、馮魴、李欣三人踏上高階,在凄厲的哭聲中一步步走向殿閣。我跪在殿下,前額觸地,不敢去看那高殿的入殮儀式。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殿內(nèi)燭火全滅,我的心隨著那一下沉重的棺木合蓋聲,再次被震裂開。

  我無力的抬起頭,哭的時間太久,早已聲嘶力竭。眼眶是干涸的,眼淚不再盛裝在眼眶里,而是如決堤的洪水般在我心里橫沖直撞!我把傷口浸泡在咸津津的淚水中,那種傷痛,只有自己能夠體會。

  東園匠用錘子將一枚枚鐵釘敲打著釘入梓宮,那一聲聲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膿翦N,仿佛正將釘子直接釘入了我的骨肉。

  入殮完成,火把重新燃起。靈堂、梓宮布置就位,先由太常奉上豬、牛、羊太牢祭奠,然后按照順序,太官食監(jiān)、中黃門、尚食等官吏依次獻(xiàn)祭。

  哀號陣陣,趙??從殿上匆匆下來,走到我跟前,叫了一聲:“皇后!”

  我如攤爛泥般無力的跪在地上,義王與中禮等人將我從地上攙了起來,我虛弱的揮手:“太尉公依禮行事便是!”

  趙??稱諾,走上殿階,高聲:“《尚書?顧命》曰,太子即日即天子位與柩前,故臣等請?zhí)蛹椿实畚?,尊皇后為皇太?”

  我強(qiáng)忍眼淚,勉力擠出一字:“可。”

  趙??對著黑壓壓的人群揮手,于是群臣起立,依次退出。劉莊含淚從對面走到我面前,跪下喊了聲:“母后……”聲音悲切,哽咽得再也說不出其他。

  我撫摸著他的頭:“你的父皇,東西赴難,以車上為家,傳榮合戰(zhàn),跨馬操兵,身在行伍,自而立之年建起這個國家,為百姓、為黎民、為江山、為社稷,兢業(yè)三十余年。而今你亦三十為帝,母后希望你不要辜負(fù)你父皇的期待,做一個好皇帝……”

  “母后……母后!”劉莊抱住我的腰,失聲痛哭,“兒子不敢功比父皇,但也絕不辜負(fù)黎民社稷,必然做一個心懷天下的仁德天子!”

  我們母子抱頭痛哭,邊上立即有人上前勸慰,拉開我們兩個。避入內(nèi)室,紗南取來衣物,替我一一換上。我任她支配,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宮女取來銅鏡與我自照。

  鏡內(nèi)婦人身穿曲裾深衣,蠶絲織就,上紺下?o,隱領(lǐng)與袖緣都用?d帶鑲邊,頭戴剪?郵b,耳??垂珠,?x瑁制成的尺長?`簪橫插入發(fā)髻,?`端飾花雕鑄成鳳凰于飛,鳳以翡翠作羽,口銜白珠釧,釧末墜以黃金鑷。左右又各有一根橫簪插入?b內(nèi),賴以固定?b結(jié)。

  衣飾華美,氣度雍容,我第一次穿戴上了太后的品裝,心里卻痛得連話也說不出來。鏡中人眼睛虛腫,神情憔悴,但經(jīng)過紗南的巧手修飾,已掩去不少垂暮之色,我撫摸著鬢角的白發(fā),凄然一笑。不知道秀兒看到我這樣裝扮,可還會笑著贊我一句?

  回到前殿,劉莊也已穿戴完畢,頭戴旒冕,玄衣?c裳,日月星辰十二章繡于衣上。

  恍惚間,我似乎又看到那個步履穩(wěn)健,英姿勃發(fā)的熟悉身影迎面向我走來。一時感懷難抑,我站在廊下,視線逐漸模糊,淚水漣漣,濺濕衣襟。

  大臣們陸陸續(xù)續(xù)返回,皆是身穿吉服,手持玉笏,按照平日朝會時的次序依秩列位。

  殿內(nèi)靈柩前設(shè)置御座,趙??攜劉莊登上臺階,站在御座前面北稽首,宣讀策皇帝書。讀畢,右轉(zhuǎn)面東,將傳國玉璽與六枚皇帝印璽跪呈新帝。劉莊雙手接了,登御座上坐下,命中黃門將玉具、隋侯珠、斬蛇劍跪著授予太尉趙??。

  交接完畢,中黃門宣禮畢,殿下群臣拜伏高呼:“萬歲――”

  新帝即位,尊我為皇太后,遣使宣詔打開城門、宮門,撤去屯衛(wèi)兵。

  四更后,百官退去,紗南等人扶我回宮休息。

  卸去妝容,我疲憊不堪的和衣躺在床上,明明已經(jīng)累到極致,可是闔上眼卻始終難以入眠,眼淚不自覺的從眼角滑落。床畔空了,平時同床共枕的人如今卻在前殿的靈堂上,安靜的躺在冰冷的梓宮內(nèi)。

  我翻身坐起,驚醒了床下打盹的馬澄:“太后想要什么?”

  我掀開被子:“我想到前頭去看看!”

  她急忙伸手按住我,柔聲道:“靈前有陛下及三公、太常以及諸王照應(yīng),太后請安心歇息吧!”

  我顫道:“我睡不著,想去看看他,陪他說說話!”

  馬澄一愣,轉(zhuǎn)瞬才明白過來,垂淚跪在我面前:“太后!陛下還要仰仗你的扶持,大行皇帝駕崩,陛下已是傷心欲絕,若是太后再……陛下該怎么辦呢?”

  她的哭聲驚動了外頭,紗南匆匆忙忙的跑了進(jìn)來,見我披頭散發(fā)的赤腳站在床下,低呼一聲,哽咽道:“太后!”

  我茫然的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右手緩緩放在自己的心口――這里,就像這間房一樣,也是空的……

  栽贓

  大行皇帝停靈發(fā)喪,全國哭喪三日,大司農(nóng)從國庫中撥錢,每戶貼補(bǔ)六丈粗布錢,舉國服喪。劉輔、劉英、劉康、劉延等諸王接到符節(jié)后,入京奔喪吊唁。

  朝臣草擬大行皇帝謚號與廟號,商議了許久,最終奏了上來。劉莊向我請示:“《周書》云,能紹前業(yè)曰光,克定禍亂曰武,是以尊大行皇帝謚曰‘光武皇帝’,廟稱‘世祖’!母后可有異議?”

  能紹前業(yè)曰光,克定禍亂曰武――光武皇帝――光武中興!

  做了三十幾年的夫妻,親眼看著他一點點將江山從四分五裂到統(tǒng)一完整,看著他使百姓停止流浪,安居樂業(yè),雖然我無法得知現(xiàn)在發(fā)生過的事與我存在過的那個時代的歷史是否完全吻合,歷史的軌道有沒有因為我的存在而被顛覆、偏離……但我真真切切的知道,光武皇帝,光武中興,不論在哪個時空,唯有他能擔(dān)得起“光武”這兩個字!

  “漢世祖光武……”我撫摸著縑帛上的字跡,眼淚一滴滴的墜下。

  因距離遠(yuǎn)近不同,諸侯王抵達(dá)京城的時間也分先后,但每一個都是從城門外一路哭到宮里。

  吊唁哭靈,宮門除早起和晚上會開放外,其余時刻一律嚴(yán)令諸王回各自的住處休息,不得在宮內(nèi)無故逗留。治喪期間,一切娛樂活動均被禁止。

  這日正獨自坐在宮里發(fā)呆,劉莊忽然來了,自他靈前就位以來這十幾天,我還沒機(jī)會與他碰面,他要忙著吊喪,忙著接手政務(wù)。

  “母后!”劉莊瘦了,臉上胡須剌茬的,雖然瞧著落拓,但雙目銳利,舉手投足也添了少許霸氣。

  他終于不再是那個在我懷里撒嬌嬉戲的小孩子了!

  “有事么?”如果不是大事,他大可與趙??商議著辦,而且他原先在太子宮里頭也養(yǎng)了一批親信,這會兒都提拔了起來,如果不是發(fā)生了事非要我出面,他也不用來找我。

  “有份東西,想請母后過目。”他坐在我對面,屏退開所有人,甚至連紗南也被請了出去。然后他掏出一只綠綈方底口袋,慎而重之的遞給我。

  袋內(nèi)是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巾帕,帕上留有熏香,一看就知不是常人所用之物。淺灰色的底,黑色的隸書小字,密密麻麻的寫了一整面。

  “君王無罪,猥被斥廢,而兄弟至有束縛入牢獄者。太后失職,別守北宮,及至年老,遠(yuǎn)斥居邊,海內(nèi)深痛,觀者鼻酸。及太后尸柩在堂,雒陽吏以次捕斬賓客,至有一家三尸伏堂者,痛甚矣!今天下有喪,已弩張設(shè)甚備。間梁松敕虎賁史曰:‘吏以便宜見非,勿有所拘,封侯難再得也。’郎官竊悲之,為王寒心累息。今天下爭欲思刻賊王以求功,寧有量邪!若歸并二國之眾,可聚百萬,君王為之主,鼓行無前,功易于太山破雞子,輕于四馬載鴻毛,此湯、武兵也。今年軒轅星有白氣,星家及喜事者,皆云白氣者喪,軒轅女主之位。又太白前出西方,至午兵當(dāng)起。又太子星色黑,至辰日輒變赤。夫黑為病,赤為兵,王努力卒事。高祖起亭長,陛下興白水,何況于王陛下長子,故副主哉!上以求天下事必舉,下以雪除沉沒之恥,報死母之仇。精誠所加,金石為開。當(dāng)為秋霜,無為檻羊。雖欲為檻羊,又可得乎!竊見諸相工言王貴,天子法也。人主崩亡,閭閻之伍尚為盜賊,欲有所望,何況王邪!夫受命之君,天之所立,不可謀也。今新帝人之所置,強(qiáng)者為右。愿君王為高祖、陛下所志,無為扶蘇、將閭叫呼天地。”

  我匆匆一瞥,已氣得四肢冰冷,手足發(fā)顫,待看到那句“上以求天下事必舉,下以雪除沉沒之恥,報死母之仇”,氣得一掌拍在案上:“一派胡言――這是哪個寫給劉??的?”劉莊一言不發(fā),我氣得將帕子捏在手里,幾乎揉成團(tuán),“郭況?”

  劉莊仍是不說話,我知道自己猜得不假,愈發(fā)氣得渾身發(fā)抖:“他們這是在自尋死路!”

  劉莊這才慢吞吞的開口:“東海王正在殿外候傳……”

  “他還有臉來?這種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直接誅九族都夠了!”

  “母后息怒!”劉莊一面寬撫,一面宣召劉??入殿。

  劉??是一路哭著爬進(jìn)門的,手足并用,狼狽至極,幸而劉莊有先見之明,將閑雜人等全部屏退開,不然任何人看到我現(xiàn)在發(fā)狂的模樣都會被嚇破膽。

  一見到劉??哭哭啼啼的那副衰樣,我多年培養(yǎng)的涵養(yǎng)盡數(shù)被擊潰,怒火中燒,指著他破口罵道:“原來這么多年,你們心里就是如此以怨報德的!說什么‘君王無罪,猥被斥廢’,什么‘太后失職,別守北宮,及至年老,遠(yuǎn)斥居邊,海內(nèi)深痛,觀者鼻酸’,早知你們這些混賬東西怎么養(yǎng)最后都會變成白眼狼,當(dāng)初不如狠狠心將郭氏滿門抄斬,一個不留!也好過留下幾只不識好歹的狼崽子,放任你們現(xiàn)在甥舅幾個聯(lián)合起來密謀造反,活活氣煞我!”

  劉??嚎啕大哭,言語無序,不斷趴在地上磕頭:“不是……不是……兒臣不敢……”

  見我氣得不輕,劉莊過來扶住我,無奈的喊了聲:“母后,你先別動怒,聽東海王把話說完。”

  我只覺得胸口糾結(jié),郁郁作痛,捂著胸口喘氣道:“這個該死的孽障,嘴里還能吐出什么好話來?”

  劉??哭道:“不是……臣不敢……臣待陛下忠心耿耿,絕無貳心!”他指天詛咒,面無人色,滿臉涕淚。

  “母后,此書正是東海王交予朕的,朕相信此事與東海王無關(guān)!”劉莊的語氣淡淡的,談不上悲哀,更談不上歡喜。

  我雖然氣憤,理智尚存,聽劉莊這么一說,即刻問道:“這可是你舅舅寫給你的?”

  劉??一怔,轉(zhuǎn)瞬流淚道:“臣委實不知原委,匿名無落款,臣收到投書后不甚惶恐,當(dāng)即抓住了送信使者,愿聽?wèi){母后圣裁……先皇崩亡,兒臣未在母后跟前略盡孝道,反因此累得母后氣惱,實乃罪過,難辭其咎!請母后責(zé)罰……”說著,脫下喪服,肉袒請罪,顫抖著跪伏于地,重重磕頭。

  見他悲泣如此,我的頭腦反而冷靜下來,抬頭看了眼身邊的劉莊,問:“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尊母后示下!”

  我嘆氣:“這事先別宣揚出去,即使要查,也需暗訪。光武皇帝尸骨未寒,你們兄弟幾個若是當(dāng)真犯下這等忤逆大罪,或因此搞得兄弟反目,兵戎相見,涂炭生靈,真是叫亡者何安?”

  心里傷心,忍不住又落下淚來。劉莊與劉??只是賠罪,我哭累了,也罵累了,這才讓劉莊領(lǐng)著劉??出去。

  我爬到床上躺了會兒,挨著枕頭想到劉秀臨終囑托,傷痛之余又重新升起一股勇氣,于是努力從床上撐起,將紗南叫了進(jìn)來。

  我把唆使謀反的信提了提,紗南雖然驚訝,面上卻淡淡的,處變不驚的姿態(tài)已深入她的骨血,這一點上我永遠(yuǎn)及不上她。

  “太后想讓奴婢查什么?”

  “送信的使者被當(dāng)場抓獲,無論如何刑訊逼問,只一口咬定是大鴻臚差使。這信不管是否偽造,雖匿名不具,但口吻確實是郭況不假。陛下質(zhì)問大鴻臚,他卻矢口否認(rèn),聲稱并不認(rèn)識此人,愿以死明志,以證清白。這么多年來,眼見得郭、陰兩家外戚相爭,明里是郭氏添光,實則郭氏遠(yuǎn)不如陰氏懂得先帝的心思。外戚就是外戚,皇帝是君,外戚是臣,哪怕是再器重、親近的親戚,君臣這條底線也絕不可越界。郭氏雖然一向囂張,但我不信郭況行事會如此愚蠢。先帝在時,雖然懷柔重情,但也正如信中提及的那樣,皇權(quán)神圣不可欺,一旦越界,必然予以重?fù)簦^不容情。同理,封禪之后,作為前太子的劉??被扣京師,先帝的用意是不想看到他們兄弟反目,所以留了這一手防備,同時也算是給郭氏的一個警告。先帝駕崩,留下太尉趙??主持喪儀,趙??的為人,想必劉??已領(lǐng)教到厲害,君臣之禮,尊卑有別,這當(dāng)口新帝已立,兵權(quán)在握,郭況若是看不透這一點而妄想在虎口拔牙,他既沒兵又沒人,豈非自尋死路,枉送全族人的性命?”紗南并不插嘴,安靜的聽我分析完。

  我頓了頓,目光明利,發(fā)出辟邪令:“這事蹊蹺,不管真相如何,我堅信空穴來風(fēng),事出有因,順著這條線給我挖!我不管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搗鬼,只要威脅到皇帝的人,我都不會姑息養(yǎng)奸!”

  我答應(yīng)過劉秀,要守護(hù)好這片秀麗江山,要將它完完整整的交到兒子手上!為了這個目的,我會親手替劉莊掃平一切阻礙!

  哪個敢覬覦,我便滅了哪個!

  “啪!”一記耳光甩在臉上,將他打得一個趔趄,險些趴在地上。我尤不解恨,抬腿一腳踹在他胸口,“你這個孽障――”

  劉荊跪在地上,不躲不閃,被我踢了個正著,卻仍是神情倔強(qiáng)的高昂著頭顱。他的臉上被我撓出的五指印通紅,顴骨瘀青紅腫。

  長這么大,除了小時候他們調(diào)皮淘氣得太過分時我會用藤條抽打他們的手心外,我從沒動過他們一下,雖有痛罵,卻從沒像現(xiàn)在打得這般狠,更何況如今劉荊早已成人,早有了自己的兒女。

  我氣得頭暈眼花,手指指向他,直戳到他的腦門:“你……腦子里裝的難道全是豆腐渣?你到底想做什么?寫匿名信栽贓嫁禍,東海王到底還是你的大哥,雖非一母所生,總也是你的兄長,你難道要害死他不成?”

  我對劉荊又打又罵,劉莊不勸也不拉,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看著,臉色肅然,目光深邃,喜怒難辨。影士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固然讓我傷心欲絕,但我也實在不愿看到自己的兒子自相殘殺,所以雖然恨到極處,言語間卻仍是有所維護(hù)。

  實指望他能有所悔悟,將錯就錯,向自己的皇帝哥哥認(rèn)個錯,可沒想到他根本不領(lǐng)我的情,反而昂著頭,冷笑道:“同樣是父皇母后的兒子,憑什么四哥能當(dāng)皇帝?論長相,諸子中我最肖似父皇,我哪點輸給四哥?為什么我只能做人臣,他卻能繼承父皇的衣缽,成為人主?”

  腦袋轟地聲炸了,血液逆流,手腳發(fā)冷。

  我千方百計替他掩飾,騙劉莊同時也是在騙自己,總希望能給劉荊的逆行編造一個解釋的借口,一個讓我不至于絕望到心碎的借口。

  然而……為什么非要這么殘酷的講出來?為什么非要讓我親身面對這樣殘酷的真相?

  我提防郭圣通的兒子們,提防郭氏外戚,小心謹(jǐn)慎的提防了十幾年,防他們心生貳心,防他們勢力坐大,防他們打著前太子的旗號東山再起……我防這防那,防東防西,唯獨忘了防自己的兒子!

  右手舉起,又無力的垂下,全身顫栗。

  劉荊滿臉傲氣,全然不知悔過的表情再次刺上我的心。

  我只覺得萬念俱灰,傷心到了極處,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若早知生你出來如此不孝,不如不生……”我放聲大哭,滿心的絕望。

  劉荊雖然倔強(qiáng)傲氣,但見我哭得傷心,也不免有所動容。劉莊緩步走到我跟前,跪下道:“母后,事已至此,傷心無用啊。”

  他說話語氣平靜,毫無波瀾,似乎不帶絲毫個人情緒。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zhàn),猝然抬頭:“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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