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北大的勵志文章(2)
關于北大的勵志文章:不要以為生命貧弱,那是你還不夠努力
——我是如何撬開北大校門的?
作者:丁鵬
我出生在東北農(nóng)村,寒冬臘月,半夜兩點,于一座年久失修的土房。土房有東西屋,每屋有南北炕,東西屋間是灶臺。“隔著鍋臺上炕”說的就是這一格局。早前,土房里住著四戶人家,四個灶臺。但在我記憶里東屋只住著曾祖母、老叔祖孫二人。西屋只住著我的父母。
在大人的講述里,幼年的我反應總是慢半拍,藥整吞下去以后,面部才漸漸呈現(xiàn)痛苦狀,嘆一聲“苦啊”!針都打完了,才扯著粗嗓子連哭帶嚎。沒錯,幼年的我體弱多病。我記得常常去的那家兒童醫(yī)院,為我診治、扎針的金英愛大夫與她的護士女兒。
幼小時針扎在頭上。大些了在腳上扎,怕男孩子亂動,醫(yī)生在我腳底板綁一個扁平的藥盒。再大些扎在手上,但還是用小針頭,還是在手心固定一個藥盒。后來就不綁藥盒了,甚至換大針頭了。扎之前護士會夸我血管粗,好扎。我覺得她是在為自己打氣,當然我也慶幸自己“好扎”,免得多受皮肉之苦。我眼睜睜看著針頭瞄準、扎進血管,紅色的血液倒流,再被透明的藥液推回去。
那年,我可以滿地跑了。父母借錢在土房西一百米的地方蓋了間小小的瓦房。直到現(xiàn)在,我家一直住在這里。蓋房子時院子里堆了許多松木桿。我高興地爬上爬下,扎了滿手的松木刺。晚上,母親用燒過的縫衣針為我挑埋進肉皮里的刺,有的怎么挑也挑不出來。
窗子是死的,夏天屋里悶得要死。父親把玻璃取下兩塊來,換上紗布。下雨天雨就斜斜的落進屋里??簧系叵氯怯晁?。風很大,會把窗簾鼓起來,需要父親和我壓住,母親擦炕上的水。房子外沒有刮大白,紅磚裸露著。冬天就很冷。風滲進來,刺骨地冷??挥植缓脽?,只有炕頭父親睡的一小塊地方有熱乎氣。母親就在炕沿上方掛一道繩,垂一條被子,使頭部不致被風吹到。當然我們也把頭埋在被子里睡。被窩里越來越多的二氧化碳使我感到溫暖。
從小到大家里從不買肉。即便過年。有一年,外祖母讓二舅給我們送來過年的肉和錢。平日,飯桌上只有一盆白菜。母親做小半碗辣椒油,夾一筷油涂在白菜片上,便是人間美味。有時母親把蔥葉腌在醬油里?;驇业降仡^挖野菜,婆婆丁是不常有的,常有的是一種刺菜,回來洗干凈,蘸醬吃。葉子邊緣有刺,會扎到嘴。母親叫它“刺菜”,可別人叫它“鴨子食”。
有一年,我家種黃瓜,我要摘一根吃,母親說,一根黃瓜兩毛錢,用一根黃瓜的錢買一根冰棍吃多好。我覺得有道理。當然,母親并沒有給我錢買冰棍。
我們穿母親從朋友家要來的舊衣裳。別人的舊衣裳卻是我們的新衣裳。母親會告訴我這件衣服或是這雙鞋子買的時候一定很貴,我就不管它不合身,不管它舊,高高興興穿去學校。
我三四歲就會給大鍋燒火。有一次,火蔓延出來,我撲不滅,只好去報告母親。有一次,柴禾續(xù)得太滿,火噴出來,燒掉了我的眉毛。夏天,我在地頭拔草、噴花、澆水、摘菜。冬天,我跪在地上編草簾子,在光照上爬上爬下蓋草簾子,在光照里干瑣碎的活計,下雪就除雪。能干,是對村莊兒女最高的贊揚。隨著年齡增長,我分擔家里越來越多的勞動。
小學高年級,母親騎自行車帶我去金大夫家打針。我穿著小得不得體的衣服。金大夫的孫子,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有點像外星人。我進屋時他在看《神奇寶貝》。我興致勃勃地一起看??床噬娨暀C、穿漂亮的新衣服、玩雷速登玩具賽車,是我對城里孩子的全部想象。初中時,三姨家舊的黑白電視給我們,我家有了第一臺電視機。
我就讀的小學是一所村小。全校一百多學生,十幾名教職員工。小時候課本和作文選常常提到“手拉手”活動。我盼望通過這樣的活動交到城里的小朋友。透過他們的眼睛看另一個世界,和他們通信,保持著友誼。然而,并沒有這樣的機會。
因為弱小我偶爾被同學欺負,比如放學路上被男同學摔倒,男生女生都聚過來一起向我身上踢雪。比如路上積滿雨水,高年級的同學故意跺腳使泥點濺滿我的校服。現(xiàn)在想來大概是頑皮的小孩子在同我瘋鬧。只是我性格內(nèi)向,所以感到屈辱。
我家有還不完的饑荒,父母有無法平息的爭吵。我膽怯,在他們互相咒罵、廝打時既不敢動,也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響。有一次,祖母問我,父母爭吵時罵些什么話,我說父親罵母親“事逼”,母親罵父親“老驢逼”。祖母說,只要不罵老人就行。
八九歲,我學會偷家里的錢。一次次得手讓我上癮。開始是趁父母不在或睡著,偷翻他們口袋,抽出五塊十塊,去小賣店消費一番。一兩次后父母即有所察覺,但他們的冷嘲熱諷沒能制止我。直到最后一次被母親抓了現(xiàn)行,打了一頓。威脅要告老師,我才真的怕了。那一次,我生平第一次上學遲到。老師問我原因,我不會撒謊,照實說了,但是把結(jié)局改了一下,說我后來幫母親找到了她弄丟的錢,證明了自己是清白的。老師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特意教育同學們不要拿父母的錢。
小學時常聽同學談論抽煙,比如怎樣把煙吸進肺里再吐出來,怎樣吐煙圈?;氐郊依铮曳稣写腿说南銦?,抽出一根,點燃。抽了一口,嗆得咳嗽。正好母親從地里回來,我看見母親,趕緊把煙扔到柜空里。母親還是看見了或聞見了,揍了我一頓。因為我把煙扔柜空里有可能引發(fā)火宅,母親想到這,又踢了我?guī)啄_。此后,我再不碰煙。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的母親常常打我。有時候無緣由地,也會掐我?guī)紫?。我討厭她掐我,不如揍我。因為被掐很疼,又很屈辱。我還討厭她偷看我寫的情書。我討厭她笑的樣子,她笑時同她哭泣時一樣,情緒失控。
小學低年級我患上尿不盡,飯后至睡前,隔幾分鐘要去小便一次。如同西西弗斯一次又一次將巨石推向山頂,我也一次又一次試圖排盡體內(nèi)的的尿液。痛苦萬分,疲憊已極。母親總會給我買三金片。一次三片,我吃!吃!吃!就像我感冒,總會注射復方頭孢。就像童年沒有割除的扁桃體,總在我上火時發(fā)炎!沒關系,打青霉素紅霉素,我對任何藥劑都不過敏。
高年級時,有一晚,在睡夢中,突然被父親的大叫驚醒,打開燈,看見父親四肢繃緊開始抽搐,腳一下一下地撞擊墻壁,眼睛瞪得溜圓,口吐白沫。后來又吐出血——是咬破了舌頭。母親嚇哭了,叫了幾聲“大偉”,匆忙披件衣服,赤腳跑到祖父家。那一晚,祖父來了,驚動了四鄰,一些有年紀的長輩也來了。祖父掐父親人中,試圖喚醒父親。半小時過后,父親停止抽搐,閉上眼睛,呼呼大睡。
后來知道,父親患了癲癇。村里人的說法,實病虛病都要治。“實病”要去醫(yī)院治,父親去了白求恩醫(yī)院,開回來的藥,吃了以后記憶力下降,反應遲鈍,呆滯,人際交往能力下降。后來又吃部隊買回來的治羊癲瘋的藥,沒有見效,又太昂貴,吃幾個療程就不再吃了。又在市里一家診所接受電擊治療,被騙去幾萬塊錢?,F(xiàn)在,父親每天吃“治顛靈”——一種“頂著藥”,可延長犯病的周期,但不能去根。
“虛病”要找“大仙”或“半仙”看。他們或是農(nóng)村遠近聞名的巫婆,或是城市大隱隱于市的巫師。母親本著“寧可信其有”的原則,通過各種渠道尋訪他們,虔誠地拿出錢,供奉他們的香火,請他們做法,祛除父親身上的邪病。我見過他們“做法”,先是念念有詞,然后用一根煙或一碗酒引“仙兒”附他們體。之后就用“仙兒”的口吻為母親答疑解惑,指點門道。母親曾對巫醫(yī)們深信不疑。然而沉重的經(jīng)濟負擔并不能使母親每月拿出一筆錢來祛除虛病。只有父親又犯病了,母親才惶惶不安地東湊西湊一些錢去請“大仙”們看看。
每天晚上,睡覺時,我和母親神經(jīng)都高度緊張,擔心父親犯病。父親犯病時恐怖的樣子使我們受到了驚嚇。小學畢業(yè),母親出走,我就獨自承受著這種擔驚受怕。我家只有一鋪炕,很小,我挨著父親睡。父親伸個懶腰或發(fā)出些聲響,我都會緊張地打開燈,看看父親是不是犯病了,看到他正安睡著,我才關了燈,安心地睡。父親犯病的時候,恍如受到驚嚇般的大叫會驚醒我,我趕緊下地,洗好毛巾,擦父親吐出的白沫,看管父親不使他咬到舌頭,為父親按摩抽搐的身體。
小學一年級時班上有三十幾名同學,六年級只剩下十幾名。有轉(zhuǎn)學的,有不念的。不念的同學回家?guī)兔ΨN地,或跟著親人去遠方打工。我的考試成績,除了一次并列第三,每次都是第一名。高年級時,母親在鎮(zhèn)里給我報了個作文班。我去的第一天,老師介紹我“新來的丁鵬,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同學們七嘴八舌問我考多少分,我說了,他們說就這點分他們也能考第一。他們是鎮(zhèn)里中心小學的學生。
我曾想過當一名數(shù)學家。小學時,我代表學校參加一個奧數(shù)比賽,成績是倒數(shù)第三名。老師安慰我,說“還抓住倆呢”。我卻很沮喪。我也曾幻想過當一名畫家,但沒有老師教,我又不能夠無師自通,又做罷了。倒是那次作文班的緣故,我對寫作有了最初的向往。
母親出走后,父親變得易怒、冷漠。他常常對我說的一句話是:“你媽都不要你了,你還覺著不錯呢。”父親打電話給外祖父,說不讓我念了,讓我下地干活。外祖父最終說服父親,讓我去了市里最好的私立學校讀書。每年的學費是兩千元。我成了父親的負擔。每次向父親討要學費、生活費。父親嫌棄的態(tài)度都讓我無地自容。
我理解母親,對她沒有怨恨。但不知為什么,我抵觸和她通電話,她兩三個月會給我打一通電話,我從不主動給她打。我與父母都無話可說,卻瘋魔地愛上了寫作。與此同時,我早戀了。我暗戀班上一位品學兼優(yōu)的女孩。從小升初考試到后來的考試,她一直保持年級組前十名的優(yōu)異成績。一個年級有十幾個班。有一次,放寒假前的班會上,廣播通知去教務處領獎狀,她是班級第一名,被授予“三好學生”,我是第四名,被授予“優(yōu)秀團員”。
曾祖母的大兒子,即我的大爺爺畢業(yè)于中國地質(zhì)學院(現(xiàn)中國地質(zhì)大學)。曾祖母曾給我講大爺爺夜里讀書的故事。她說:“尚文吶!別點燈了,煤油貴啊!”大爺爺就熄了燈,在窗根底下借著月光看書。她說大爺爺就是因為這樣才戴了很厚的眼鏡。大爺爺英年早逝。后來三爺爺三奶奶也相繼去世。曾祖母就帶著孤兒——我老叔一直生活在那座土房里。曾祖母的炕上鋪著席子。我不喜歡席子,因為常常弄傷我的腳趾。初中二年級,我的曾祖母去世了。
我家屋后是片稻田,稻田里坐落著幾十座墳塋。沒有碑,墳前用三塊磚壘起一個小門,供靈魂出入。我的曾祖父、曾祖母、三爺爺、三奶奶就葬在那里。每年清明我和父親去上墳。墳上長滿荒草,父親帶著鍬,將荒草從根部以上削去,再填上新土。有時會見到幾處遠遠的新墳,黃土堆的,很高。墳上沒有一點草。
初中,我幻想一位有勢力的學長或校外的混混能罩著我,能避免我受同學的欺負。一次,一個高個子同學拽著我的衣領威脅把我從樓上扔下去,他向我要二十塊錢,而我并沒有錢。還有一次,我頂撞同桌,那個經(jīng)常欺負人的男生。他數(shù)落我“有什么資本?”我沒有資本,我父親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我是身體孱弱的學生,我長得又矮又難看,個性古怪,還日益不思進取,學習成績一路滑坡。
我每天寫下憂傷的詩行,廣闊生活給予我的磨難和我對大千世界的愛同樣罄竹難書。我開始深思人生的意義,夢想成為徐志摩一樣的詩人,世人都愛我筆下的詩句,有女孩子喜歡我。直到有一天,我的班主任讀到我的詩。放學后,他留下我。問我什么原因?qū)е鲁煽兿陆?。父母不幸的婚姻?看上了哪班的姑娘嗎?想回家種地,娶媳婦嗎?從頭到尾,我一言不發(fā)。老師氣得不再管我。但上課時,他還是忍不住問我為什么總是蹙著眉頭?
中考成績下來,我以兩分之差沒有考上市重點高中。語文老師在我的詩集上寫下一句話:“你一定要考上大學,你會成為一名校園詩人。”
初中畢業(yè),我繼續(xù)讀私立高中,學費每年一千六。父親的賬本記錄著我的每一筆花費,父親說我每年得花一萬塊。他說他是供了我了,我要是考不上大學,就回家種地。我仍然在那所“貴族學校”里穿著最寒酸的衣服,每天寫朦朧沒有長進的詩。而且,我開始起青春痘了。一副破敗不堪的臉令我更加自卑。
我有兩顆大板牙,而且是四環(huán)素牙,也讓我自卑。小學同學嘲笑我是“牙擦丁”。到了初中,小姨交給我一個辦法,笑的時候抿嘴,不讓牙齒漏出來難看。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笑,也不會笑了。偶爾笑的時候很不自然,也是難看的。
我有兩顆超出正常男生幾倍的乳頭,常常怕別人看到。小時候母親摟著我睡,母親不讓我摸她的乳頭,讓我摸自己的。我就摸自己的,越摸越大。卻不自知。有一次被二姨看見我摸自己乳頭,她狠狠地掐了我,說我的乳頭難看。我以為乳頭僅是腫了而已,慌忙找出消炎片,搗成粉,加幾滴水,敷在乳頭上,幾天過去了,它還是沒有消腫。從此我又多了一處使我自卑的地方。
高中文理分科,我以文科生第十六名的成績被分到文科快班。班主任是一位公立學校退休后返聘到我們學校教數(shù)學的老頭。有一次,他把我叫到走廊里,問我喜歡誰的詩,我說喜歡普希金的。他回到教室,對同學說:“普希金的詩,記住一首就夠了: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我很貧困,汶川地震的時候我捐了一百。老頭很高興。把六位捐了一百的同學名字寫在班級后面的黑板報上。在全班同學面前表揚我,說我有兩個優(yōu)點:一個是執(zhí)著,一個是善良。
我偶然從外祖母家得到一本《革命偉人傳》。我喜歡傳記里的馬克思和孫中山。馬克思教育我要為全人類謀福利,孫中山告訴我“天下為公”。那段時間父親從舊貨市場為我買了十來本書,《卓雅和舒拉的故事》《母親》《青年近衛(wèi)軍》……我看得津津有味。
一次,東北師大來實習的學生代替班主任主持班會。她讓我們談一談自己的理想?我說要為全人類謀福利。她問我怎樣實現(xiàn)這一理想?我說要成為一名哲學家。但當時我的成績并不好,但是我在周記中寫道:“我要考入北京大學哲學系。”語文老師的批注是:“加油……”
不幸的是,我又暗戀上同班的一名女生。她很可愛,有一點嬌氣。她的一舉一動,都令我著迷。有一回,我從走廊往教室走??匆娝哪信笥?,在走廊盡頭的窗戶旁吻了她。我手無足措地經(jīng)過他們,并暗自失落了許多日子。這種失落,不同于每周調(diào)換座位,她的座位換得遠了,我在教室后排不能望到她時那種失落,而是感到絕望。
高考成績出來,我差七分沒能上二本線。當我在糾結(jié)報一個三本還是??频臅r候。父親提醒我他早說過了,考不上就在家種地。有一天,我在光照上蓋通風口,我的祖父在地里鋤草。他說:“你看你爸那么累,你就別念了,在家?guī)退苫顔h。”我死活不肯,惹惱了祖父。那段時間,因為堅持上學,我成了全家人眼中的逆子。
在母親的勸說下,父親勉強答應供我上大學。從此,母親也開始匯錢給我。大學的學費是每年八千五百塊錢。秋天,我拿著錄取通知書,連背帶提四五個大包小包,從老家梅河口市,坐三十幾個小時硬座來到西安。我將兩個實在拿不過來的行李寄存在西安火車站,又匆匆買了兩個小時后開往蘭州的火車票。沒買到坐票,我一路站著。因為疲倦,站著都能睡著。
此去是向遠在白銀的五姨借四千塊錢湊足學費。五姨和小姨合伙開了家火鍋店,我?guī)椭闪艘粋€星期的活。走之前,五姨把我叫到小包間,她躺在凳子拼成的長椅上,說這個錢是借給我的,如果父親還不上,就由我還。然后,教育我要省著花錢。我低著頭,頻頻點頭。
大一下學期,母親邀我去她所在的城市過年。冬天很冷,母親租的是一個月七十塊錢的簡陋民房,就更冷。那段日子,我們靠一個“小太陽”取暖。我怕費電,開一會兒,暖和過來了就關掉。水龍頭在屋外,常常被凍住。出不來水,我就無法洗臉。有水的時候,水壺里燒的是渾濁如牛奶的堿性很大的水。母親每天吃這種水。
母親每天吃大把藥,大概有多種疾病。有一次,我聽她和二姨說:“等丁鵬結(jié)完婚我就自殺,我現(xiàn)在渾身都疼,活著太難受了。”我想起小時候母親和我說過,如果把她賣到日本,日本人能給十萬塊錢,就能讓我過上好日子了。說完母親就哭,我也跟著哭。那時候大概真有這樣一種買賣,我曾聽二姨說過同樣的話。
除了擺攤賣一些褲頭和襪子,母親也在朋友經(jīng)營的旅館當服務員。母親對我說,有的客人特別壞,往暖壺里尿尿,母親就要常常清洗那些暖壺。母親用皮筋和布頭為我做了一個錢包,皮筋像腰帶一樣把錢包固定在肚皮上。以防止我乘坐火車的時候,錢被別人偷走。
又一年冬天,睡覺前,父親說母親做子宮摘除手術(shù)是他給母親弄的醫(yī)保,并嘲笑說:“你媽做完這個手術(shù),就相當于一個廢人了。”父親一直懷疑母親在外面有別的男人。一名陌生的男人給父親寄來一封信,信中說,母親開始跟他過,騙了他的錢,又和另外的男人過。他去找母親,被母親找人揍了一頓。他讓父親不信就去母親那看看。”那個男人又給父親打過幾次電話。父親對他所說的深信不疑。那一晚,父親和我說了。父親竟然和那個男人達成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這讓我覺得很可笑。父親說他不和我說的話心里不舒服,讓我聽過以后就過去了。
大學里,我學習成績?nèi)匀徊缓?。補考兩門課,重修九門課。包括一門計算機、兩門體育、四門英語、四門數(shù)學相關課程。我所學的是會計學專業(yè)。卻把大把時間、精力放在業(yè)余寫作上。我的習作開始在國家級刊物發(fā)表、獲獎。有一個學期,我沒有掛科,加上發(fā)表、獲獎所加的學分,竟然總分排班級第三,獲了獎學金。畢業(yè)那年,我加入了吉林省作家協(xié)會。
畢業(yè)后,我簽到一家施工企業(yè)做財務人員。先是在吉林省樺甸市的棚戶區(qū)改造工程上實習了三個月。實習期滿,回到位于西安市灞橋區(qū)的機關工作了四個月。期間,利用周六日考取了駕照。年間,萌生考研的想法,開始購買考研所需的專業(yè)課資料。過年我沒回家,在房租一百二十塊錢一個月的出租屋里,背了七八遍考研單詞。
三月,我被分配到安徽省阜陽市的項目上。做財務、招標、會議記錄及其他領導指派的工作。在項目上工作沒有假期,任務繁重。好在吃住都不花錢,而且工資一壓就是五個月,我得以在七月底辭職時攢了一萬塊錢。
在職考研的壓力,從三本會計學專業(yè)跨考北大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的難度迫使我每天四五點鐘起床,趕在八點上班以前學習兩三個小時。中午吃過午飯,在辦公室桌子上趴睡二十分鐘,剩余時間都用來學習。晚上吃過晚飯,我會一直學到半夜十二點或一點。上廁所都是跑著來回。為克服疲倦,我喝大量的咖啡,不惜擰自己的手臂和大腿。我信奉《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中的一句話:“當一個人戰(zhàn)勝困難的決心足夠強大的時候,全宇宙的力量都會幫他。”
得知我在準備考研,領導的態(tài)度是復雜的。下班后同事們往往聚在一起喝酒,而我獨來獨往,憋在辦公室里一天不出來,同事們的態(tài)度也是微妙的。人生難免有遺憾,我沒有忘記自己要什么。七月,我說出辭職的想法,遭到家人的一致反對。后來,母親說,要是辭職了,沒考上怎么辦?我說再考一年。母親說,你要是有這個決心就辭吧,別給自己留遺憾。
七月二十二號,我向項目經(jīng)理遞交了辭職申請書?;氐轿靼插睒騾^(qū)的機關,辦理辭職手續(xù)。同事問我:“聽說你要考研?”“嗯。”“考哪?”“北大中文系。”“呵呵,加油……”
我在本科學校旁的城中村租了一個房間,每月三百。又在學校的考研自習室占了一個座位。早上五六點簡單地洗漱完畢,在出租屋里背一個小時單詞,在學校食堂吃過早餐,自習室差不多就開門了,然后開始一天的學習,晚上九點四十,自習室關門。帶本單詞書,回到出租屋背會兒單詞,睡覺。暑假過后,自習室變成通宵的,我就學到深夜十二點或一點,一天學滿十五個小時才回去休息。
夏天,教室裝有吊扇,然而我的座位并感覺不到吊扇的風。在最熱的幾天,大汗淋漓中,我完成了英語十年真題四十篇閱讀的英譯中,通讀了張少康的《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與董學文的《西方文學理論史》。我租的房子更是熱得睡不著。即便睡在十塊錢的涼席上,即便開著三十五塊錢的小風扇,雖然我不舍得讓它一直吹著。
九月臨近考試報名,我了解到北大中文系開設了創(chuàng)意寫作專業(yè)。因與我的興趣更加契合,遂在報名時改報了此專業(yè)。疲倦的時候,我鼓勵自己:“干完這一票,就可以一勞永逸地當個作家了……”我知道現(xiàn)實永遠要從我們身上剝奪東西,而夢想是我們唯一擁有的東西。
到了冬天,出租屋又變得十分陰冷,我依舊蓋著夏天買的薄被。電熱毯是網(wǎng)上淘的便宜貨,甚至感覺不到它的熱度。我常常在夜半凍醒。打開手機一看,只睡了一兩個小時而已,遂蒙頭繼續(xù)睡。早上也會被凍醒,就索性起床。走在路上,寒風凌烈,我是漆黑的路上活動的燈盞。這時百姓廚房尚未開門。偶爾買到包子,因為休息不好,連熱乎的包子都咬不動。
我曾無數(shù)次想過放棄,因為厭倦、畏懼……但我選擇堅持到底。
十二月二十七日,考第一門政治時,因為緊張,大題答錯了位置。察覺后距考試不足一小時,我要重新謄抄兩道大題到正確的位置,又有三道新題要做,時間十分緊張。有一瞬間,我覺得命運,那面目猙獰的巨獸重新阻塞了我的前路。淚抑制不住地流下來,覺得一年的辛苦全白費了。然而就是因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所以不容我輕易放棄。我咬緊牙關答完了所有的題目。最后成績出來,我如愿通過了初試。
三月二十日,我背著滿滿一書包發(fā)表的樣刊及獲獎證書,參加在北京大學人文學苑六號樓舉行的一五級中文系研究生面試。叫到我的時候,我走進去,面對五位老師,深深地鞠了一躬。在十分鐘的時間里,我回答了紙上列出的幾個專業(yè)問題。將背過去的作品給老師大概看了一下,回答了對面五位老師的提問,甚至簡單講述了我的故事。擬錄取名單出來,我的面試成績是九十四分,第二。我如愿考取了北京大學!
考上了,我卻感到沉重。一年四萬的學費,不是我的家庭所能承受的。好在親戚多,東湊西借也能湊齊上學的費用。我考上研究生的消息在村里傳開,村里人頗有微詞,包括我的家人。我回到家,每個人都問我:“讀研究生有工資沒?”“沒有。”已經(jīng)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失望。“畢業(yè)能給分配工作不?”“不能。”對方的眼神變得微妙。“學費一年多少?”“四萬。”于是大家都勸父親不要供我讀了。
因為申請助學金,父親把他的病例和殘疾人證復印件各給了我一份。父親說以前白求恩醫(yī)院的過期了,又花了五六百塊錢在鎮(zhèn)精神病院新辦的,但是錢白花了,沒有申請到低保。
前幾天,我住在外祖母家,席間,外祖父痛斥我:“我看你現(xiàn)在也有點看不起你媽。你要是這么想就天打五雷轟吧你!你是不和你老丁家一樣以為你媽在外面養(yǎng)漢呢?她和你爸干仗,你爸抓住她的頭發(fā)往墻上撞。你爸那么老高,她那么小!她和你爸出門都不行瞅別的男的,這都什么年代了!那年你小姨在市場上賣菜,看你們家窮,想讓你媽過來幫忙,好讓你家有兩個錢。你家鄰居和你奶說,你媽起早貪黑往外面跑,要是外面沒有人,能嗎?你媽當市人大代表的時候,你爸也尋思你媽指不定在 外面有什么事呢?市里的領導去你家參觀,中午你媽給你爸錢讓他去買菜,直到下午三點你爸也沒回來。人家領導能樂意嗎?有一次你媽和你爸在光照上拽草簾子,就因為你媽東張西望,你爸一下把你媽從光照上推下去,沒摔殘廢算不錯了。對待你媽出走這件事我不禁心里支持她,我舉雙手支持她……”
生活時刻在我面前展開一道寬闊的河流。我常常無法橫渡,只能認苦作舟,以夢為馬。我盼望的盧一躍,帶我到河的另一岸。盼望豐饒的苦難里孕育出生活的蜜和純潔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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