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青樓夢》中所蘊含的封建文人的士子情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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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春梅1由 分享
二、“一男多女”的敘事模式強化以男性為中心的士子情結
《青樓夢》以金挹香的一生貫穿全文,加之他的好友鄒拜林,二人皆是人品高潔之人。書中將青樓女子也寫成了高潔之人。他們之間的交往被作者過分美化:男的形象高大,充當護花鈴的角色;女的溫婉賢惠,既是好妻子,又是好情人。金挹香、鄒拜林們對女性的認知與《紅樓夢》中賈寶玉在對待女性的態(tài)度上有相似之處,都有著“女性崇拜意識”。但二者是有著根本區(qū)別的?!都t樓夢》里賈寶玉的思想理念、人生追求是與傳統(tǒng)的大夫情結相背離的,他在反對等級制度的同時,對男尊女卑的傳統(tǒng)偏見,更予以徹底的否定。他不止一次地說過:“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凡山川日月之精華,只鐘于女兒,須眉男子不過是些滓渣濁沫而已。”他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人“便覺濁臭逼人”,把男人都看成是“混囤濁物,可有可無”。他生活在一個清純的女兒國里,他對仕途經(jīng)濟不感興趣,卻對大觀園的女孩子抱著一種真誠的尊敬與愛護之心。賈寶玉對女性的尊重,實質(zhì)還是對那些命運悲慘的女孩子的同情,也是對美好品格的愛慕。然而在《青樓夢》中,金挹香卻沒有這樣的思想情懷?!肚鄻菈簟分薪疝谙闼^的“女性崇拜意識”,還是為了迎合封建士子的“名士夢”,從骨子里說不過是一種“偽女性崇拜意識”。
表面上他對眾美愛護有加,好像個個都是他的紅顏知己,但他的骨子里面卻尊崇的是封建的君臣綱常,崇尚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對女性的要求是三妻四妾,與三十六美的交往,對他來說只是墜入紅塵的一段孽緣,當一切繁華散盡,夢要醒來的時候,他又借“悟道”來為自己開脫。第五十六回“遵禮制孝子丁優(yōu),問蹤跡癡生辛苦”講金挹香在任上時父母升天,回家守孝,終七之后,心里想念美人,出門拜訪張飛鴻時,發(fā)現(xiàn)她屋中換了陸蕊珠,心中便覺得無限凄涼。假母安慰他,他卻說:“非是我金挹香無情,不再交好,你想我三十幾位美人,一轉瞬間皆成幻誕,若再與你們?nèi)镏榻憬銛⑹?,只怕停了三年五載,又要分離,豈不是令人益增惆悵?況且我昔日繁華已經(jīng)享盡,就是如今再與幾位新姐姐交好,雖則眾姐妹無有不戀惜癡生,但是我如此一番之后,花前之福我也不想享的了。”金挹香能說出這樣的話,就足以說明他對女性的態(tài)度,并不如寶玉那樣“凡山川日月之精華,只鐘于女兒”,而是想盡量滿足自己的占有欲望,他認為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是“失足”之舉,既是失足,那眾美在他心目中是一個什么樣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
金挹香與好友鄒拜林在一起“論情”,即點明了金挹香對女性(妓女)的態(tài)度。他認為妓女雖屬無情之輩,然而在才情方面大多也不失勢于大家閨秀,他與眾美交好后,不僅愛其才,而且憐香惜玉,竭盡護花使者之能事。他充當?shù)倪@種“護花鈴”的角色,讓他身邊的女性對他溫柔與崇敬有加。這種“父兄”角色更加重了他的使命感,及到后來眾美陸續(xù)從良的時候,他卻因自己從此再也不能與眾美談情說愛、飲酒作詩而頓生悲情離情。這種所謂的“護花鈴”、“父兄”的角色,一個從仙界下凡到人間的仙童,英雄的使命使他保護著三十六位美人,典型的“一男多女”的敘事結構,可以明顯看出作者以男性為中心的思想立場,“所凸顯的仍是男權社會中名士的理想,一男三十六女的架構,在仙界與歷代名妓的交往,是空全絕后的男權心理的自我暴露!”
悟空山覺迷道人與金挹香“談情”恰如其分地點明了金挹香的思凡之情。人生所謂“癡情,真情,歡情,離情,愁情,悲情”他都有了,道人念他身邊眾美云集,勸他不要看破紅塵,他卻說:“我金挹香豈是泥而不化的人。我如今見色知空,決不肯再墮孽海,復戀塵緣的了。”這就等于是否認了他以前與眾美的情意、恩愛,他把與三十六美交好的深情歸為“孽海”,足以展現(xiàn)了封建士子文人的虛偽與自保。也就是說金挹香下凡界保護三十六美的遭遇只不過是為了成就文人士子的黃粱美夢,書中金挹香的虛幻一生反映了士子的文化心理,即在現(xiàn)實生活中失意,欲望遭到壓抑,而虛幻的夢境卻滿足了他們,成就了他們的癡夢、好夢、富貴夢。
三、名士“崇高”的人格魅力寄托士子對人生理想境界的追求
中國傳統(tǒng)的士人都受著儒家思想的影響,他們都“內(nèi)圣外王”,講究出世入世的思想,然而封建社會等級森嚴的社會秩序,讓讀書人都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當作自己的人生夢想。范文瀾先生說:“士處于社會中間階層,看不起老農(nóng)、老圃,當然不愿意吃苦勞動,但貴族階層里又沒有士的地位,很少有機會取得大官,因此他們憎惡世卿把持,要求登進賢才,惟一希望是做官食祿,最好做國君宰相,周公相成王,是他們理想的幸運,如果做不到,替士卿當家臣也可以。想維持舊統(tǒng)治的地位,可是正在搖搖欲墜,想反對世卿大臣,可是他們?nèi)杂袑嶋H權力,想做大官,可是被貴族壓抑,想要貧賤,可是委屈了治國平天下的大學問。”這段話道出了封建士子的生存境況,他們多處于社會的中間階層,有閑又有錢,但在政治上卻往往難以出人頭地,于是“出將入相”就成為他們美好的人生追求。而現(xiàn)實生活中這些文人卻又往往是不得志,只好借助文學作品來滿足自己的人生訴求。
《青樓夢》作者俞達所生活的時代,一般的下層知識分子生活落魄,人生抱負難以實現(xiàn),面對現(xiàn)實,他們既無法回避又無力抗爭,也只能在幻想中求得心理上的平衡。
縱觀《青樓夢》,無論是風流倜儻的金挹香、鄒拜林,還是風華絕貌、柔情萬種的名妓,他們都有著品行高潔的人格魅力,雖寫娼門,但絲毫感覺不到污穢之處,金挹香與眾美交好,心甘情愿充當“護花鈴”的角色,在仕途上也是一路春風得意,做官時為百姓造福一方。這些美好的品格,普通人難以企及,作者之所以這樣寫,實際上正是所謂“千古文人俠客夢”的體現(xiàn)。就狹邪小說來說,作品中的這些風流名士,又是凡俗世界中的“俠客”,作者賦予他們凡人難以達到的高貴品格,既是一種人格魅力的體現(xiàn),又充分寄托了作者心目中想要達到的一種人生高度,一種難以企及的人生理想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