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哲學——文化存在與文化形態(tài)論
摘要:歷史哲學中的文化形態(tài)是一種人文哲學觀,作為文化的存在性的思想就是與西方文化的自然哲學相對應的文化哲學,中國文化的文化性就是文化存在性,在中國哲學的視域中,自然、歷史、人類、社會與人性是文化的一致。文化人類學和歷史哲學提供了文化研究的特殊視角,“歷史共時性” 概念表達了這個哲學思想,作為元學意義上的中國哲學就是文化哲學即人的哲學,可以提供科學與人文的統(tǒng)一視域,在中國文化的境域中,中西文化是互補的。
1. 哲學與文化
2. 人類的文化存在
3. 歷史哲學與文化形態(tài)
4. 景觀與觀相
5. 文化與文明
6. 文化形態(tài)與歷史共時性
7. 中國文化的文化性
Title: China Philosophy—Culture Existence and Culture Morphology
—From Nature Philosophy to Culture Standpoint
Abstract: The culture morphology in historical philosophy is a humanistic Weltanschauung; the thought of the existence of culture is a culture philosophy that is corresponds to nature philosophy of western culture, The cultural essence of Chinese culture is the existence of culture, the nature, history, humankind, society and humanness in the view of China philosophy is consistent. The cultural anthropology and the historic philosophy provide an especial view for culture study, the Synchronism represents this philosophical concept. The China philosophy as meta-philosophy is the culture philosophy or human’s philosophy, which can provide a unified view between science and humanism, in the realm of Chinese culture the western culture and the Chinese culture is complementary each another.
1. 哲學與文化
如果說歷史、文化、與社會是自然與人類生存的境域關系,那么歷史、文化與社會的存在性問題就是哲學的視域,從后者去看前者是自然的,前者具有一種客觀的前存在或己存在的性質,這正是傳統(tǒng)西方哲學的自然哲學世界觀,就是說世界和人總是作為哲學視域的對象或內容而存在,哲學的西方起源就是一種本體論的視域,亞里士多德的哲學就是其正宗,但哲學自身一直是成問題的,因為哲學的視域總是具有現(xiàn)時性,哲學能否能成為自己視域中的對象,一直是西方傳統(tǒng)哲學的無法逮住的自己的幽靈,元哲學不是傳統(tǒng)自然哲學性質西方哲學的自身本質,傳統(tǒng)自然哲學本質的哲學只是自然科學的元學 (meta-physics ) 或者最多是一種哲學學,而不是自身的元學,西方哲學傳統(tǒng)統(tǒng)中的終極原因永遠只能是自然對象意義上的自身原因,“第一哲學”如果仍然追求客觀的終極原因而不能轉向存在意義上的自身,哲學 (philo-sophia) 就永遠無法實現(xiàn)愛與智慧的自身同一。
哲學認識論的發(fā)展和人文領域批判性認識的增長使哲學視域與存在境域的分野日漸模糊,一方面認識論和方法論如現(xiàn)象學、語言問題等成為了近現(xiàn)代哲學的主題,另一方面,自然科學基礎理論的自身元學性質如范式理論、宇宙理論、基因倫理問題等己經(jīng)成為對最具廣泛影響力的思想,這些都意味著哲學的基礎已開始從一種傳統(tǒng)自然意義世界觀轉移為一種自身本質意義上的視域,這個自身的最終意義當然是人自己,但對這種意義上的哲學轉向人們并沒有足夠的認識,因為在西方傳統(tǒng)自然哲學的體系框架中,人總是哲學視域中的被觀察、被研究的對象的人,而不是自在自為的自身一致的人,因此在西方文化中,人總有一個客觀的被研究、被觀察的本體人之外的靈魂(上 帝)。
在西方傳統(tǒng)中,形而上學研究是就對世界本源的探索,在人的經(jīng)驗之上,自然之外存在某種終極的東西,是西方文化的“信仰”,一方面,世界作為一種對象意義的存在是西方傳統(tǒng)形而上學的出發(fā)點,把世界萬物的經(jīng)驗存在都歸結為某種最基本、最簡單的原理、先驗原則是古希臘人和傳統(tǒng)哲學家的基石,亞里士多德的第一哲學就是關于自然的形而上學,在西方哲學傳統(tǒng)中,”自然”具有一種哲學的純粹性,是客觀性和理性的文化根基,因此,一個客觀性的終極的真理或原理作為一種萬能知識體系的基礎就是哲學家夢想的天堂,直至今天仍在引誘著大科學家們?yōu)榇藠^斗而至死不渝。另一方面,相信人的世俗生存之上還有一種萬能萬有的超驗生存是____第一教義,但人對上帝的分離卻是一去不回頭的現(xiàn)實,人不斷地從把對上帝的實現(xiàn)轉化為世俗自身的啟蒙自覺,在與宗教神學的解脫斗爭中,理性就是最強大的工具,但理性自身卻不能邏輯地證明自己,這與上帝最終是無法解釋的一樣,信仰無需解釋,但哲學家在經(jīng)驗與理性之間的尷尬使哲學幾無立地,萊布尼茲再次將自然的純粹性引入哲學,康德把自然的純粹性替換為理性知識的純粹性,歐陸哲學家信仰先驗、重視判斷,英美哲學家依信仰邏輯、側重分析,但無論對于任何一方,世界始終都是存在于傳統(tǒng)的自然純粹性的基礎之上,理性對自身的不可證性的絕境,使哲學家的雄心一次次遭受挫折,現(xiàn)代哲學家們大體上已放棄了這種終極純粹性的理想,但礙于自身傳統(tǒng)立場,西方哲學無法有一種“文化”存在意義上的視角,雖然人類從自然人成為社會人的過程貫穿了整個人類歷史,但從自然哲學基礎上起源的西方哲學轉向以人自己和自身為視角的人文哲學卻只是近代才開始的事,哲學家們看不到西方哲學的真正的突破在于能否走出“西方”的框架,走出“自然”哲學的傳統(tǒng),但至少這在歷史哲學中看到了先兆,可以從世界歷史的文化觀走向世界的文化哲學觀,即從自然哲學基礎上的傳統(tǒng)哲學走向文化化的哲學。
從非純粹哲學的一般的人文學觀點發(fā)展為真正哲學的文化觀是哲學的文化轉向,我們就可以有與自然哲學相對應的文化哲學,這種文化哲學不同于較狹義的哲學文化人類學范和圍內的文化哲學,也不僅僅是歷史范圍內的歷史意義上的文化哲學,而是與自然存在性世界觀基礎上的傳統(tǒng)西方哲學相對應的文化存在性的哲學。人文或人與自然的對立是西方文化的傳統(tǒng),但從中國文化傳統(tǒng)來看,人不是神的造物而只是自然的延續(xù),在這個意義上,人就是自然的文化超越,人的存在使自然也文化化了,世界是文化的存在,這就是中國傳統(tǒng)的天人合一理念的現(xiàn)代哲學定義,這樣就是從一種自然意義上的哲學轉向為本質的文化哲學,這是一種世界觀的自身翻轉。這種文化哲學即不是學科的元學,也不是一種關于文化研究的哲學,而是自然、人類和人的文化存在的自覺,這正是中國文化和中國哲學的本質,比如,在中國文化和中國哲學中,傳統(tǒng)的“天下”觀就是這樣一種文化觀而對應于“世界”的自然觀,這種對應性表現(xiàn)了中西文化和中西哲學的互補性而不是對立性
,中國哲學意義的文化哲學并不與西方哲學相對立,這正與文化存在不與自然存在相對立一樣,文化與自然的一致性正是中國哲學的本質,從傳統(tǒng)世界觀走向文化觀就是走出西方傳統(tǒng)哲學的體系而實現(xiàn)自然、歷史、人類、社會與人性的一致的哲學轉向。
2. 人類的文化存在
通常的歷史哲學只是一種歷史學的元學,即通過對歷史學的再認識去對待歷史,那么有沒有一種歷史的元學?即以歷史自身的存在性而表現(xiàn)的歷史?這要求一種由不同于傳統(tǒng)自然哲學觀支持的歷史哲學,即歷史不被“看成”是自然意義上的歷史,而是歷史自身的和自己的“存在”,這時,人的存在與歷史才是同一的,在歷史哲學和文化人類學、哲學人類學的研究中,深層次地表現(xiàn)了這種哲學的轉向。
在人類學領域,人類被作為唯一的研究對象,這種集中性使一般學術研究的自然歷史的背景被置換為人自身的發(fā)展歷史和人類社會的視域,人類主要以自己的產(chǎn)生、發(fā)展歷史和人的社會生存環(huán)境為背景,在這樣的視域中,人成為了一種學術研究上的目的和標準,這仍然符合西方學術傳統(tǒng),在西方文化中,歷史上曾一次次有哲人高呼“人是萬物的尺度”(普羅塔戈拉)、“人是目的”(康德)這樣的口號,但這仍然只是把人作為自然和社會最終的形式和目的,人仍然只是一種被研究、被認識的對象,這種存在的人而不是人的存在的觀點,最終不能脫離從自然或上帝的抗爭中分裂出來的人這樣西方文化的本底,人只是一種在最終追求的目的和意義上的人,即使是極端性的人類中心主義,也只是把人與自然調換了相互的對立位置,而不是真正的人與自然的統(tǒng)一。
在西方文化傳統(tǒng)觀念中,人是被上帝創(chuàng)造的,但是人的世俗生活卻是人自己創(chuàng)造成的,世俗的意義就是現(xiàn)實的人的行為空間,世俗生活就是人的社會存在,在廣義的文化概念的意義上,這也就是最大的文化模式,被創(chuàng)造成的人成為實現(xiàn)自己的人,與人類的自然存在轉化為社會的存在一樣,人成為了人自身、人自身的歷史意義上的文化存在,這是不知不覺之中發(fā)生的基本觀點的本質性轉折,在純粹哲學的意義上理解,文化就是人在自身發(fā)展中的自己創(chuàng)造性的存在,即不是被創(chuàng)造的存在,也不是停留在自然中的對象,在此以前,文化只是狹義地被理解為人為的創(chuàng)造,在文化哲學中,文化就具有與真正的人類性即人性的同一,正是在這個基礎視域上,哲學最終脫離西方傳統(tǒng)自然哲學和神學的本底,在這種最高哲學理解上,文化是”自然中的自然”而不是從自然中分離和對立、抗爭的”第二自然”,當然人也就不是被神創(chuàng)造或從神分有的人,而是文化存在的人,文化哲學把文化存在擴展為世界存在,文化哲學也就是人的哲學。
在歷史哲學的研究領域中,斯賓格勒 (Oswald Spengler 1880-1936) 獨到地看到了一種高于通常歷史學中的特別觀察方法,他稱之為比較文化形態(tài),在“西方的沒落”一書中最能集中性地表達他的觀點方法的一段文字如下:
“在公元10世紀,浮士德式的心靈突然覺醒了,并表現(xiàn)為無數(shù)種形態(tài)。在這些形態(tài)當中,同建筑和裝飾并行出現(xiàn)了一種具有顯著特征的“民族”形式。從加洛林帝國的諸民族形態(tài)——薩克森人、士瓦本人(Swabians)、法蘭克人、西哥特人、倫巴第人——中,突然出現(xiàn)了德國人、法國人、西班牙人、意大利人。迄今為止,(有意識的和審慎的,或無意識的和粗略的)歷史研究把這些文化民族一律看成某種存在的東西,看作首要的東西,而把文化本身看作是次要的東西,看作是文化民族的產(chǎn)物。據(jù)此,歷史的創(chuàng)造性單位只是印度人、希臘人、羅馬人、日耳曼人等等。由于希臘文化是希臘人的產(chǎn)物,因此希臘人必定很早就已經(jīng)這樣存在了;因此,他們一定是外來移民。任何其他關于創(chuàng)造者和創(chuàng)造物的觀念似乎都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我的一個具有絕對重要性的發(fā)現(xiàn)就是,這里所提出的諸種事實導致的將是相反的結論??梢越^對確定的是:各偉大的文化是一些原始的或源頭性的實體,是從最深層的精神基礎中產(chǎn)生出來的;在一種文化的魔力下,民族乃是文化的產(chǎn)物而非文化的作者,不論是在民族的內在形式上還是民族的整體表現(xiàn)上,都是如此。這些控制和塑造著人類的民族形態(tài),跟各種藝術及思維方式一樣,也具有風格和風格的歷史。雅典民族之為一種象征,不亞于多立克式的神廟,英國人之為一種象征,不亞于近代物理學。世上有阿波羅型的、麻葛型的、浮士德型的民族。阿拉伯文化并不是“阿拉伯人”所創(chuàng)造——事實正好相反;因為麻葛文化開始于基督時代,阿拉伯民族代表了那一文化最后的偉大創(chuàng)造,一個共同體通過伊斯蘭教而結合在一起,就像此前的猶太人和波斯人的共同體也是通過他們的宗教而結合在一起一樣。世界歷史即是各偉大文化的歷史,民族不過是一種象征性的形式和容器,這些文化的人們在里面實現(xiàn)他們的命運?!?西方的沒落,吳瓊譯,第二卷 第六章城市與民族(C)原始人、文化民族和費拉 三)
這種文化的先在性是具有深刻哲學意義的,但文化的存在性在西方文化和西方哲學中是難以找到傳統(tǒng)資源支持的,西方主流學術傳統(tǒng)中二元對立的觀點是根深蒂固的,世界沒有三值邏輯,因此其它的理解難于被傳統(tǒng)學術意識形態(tài)或學術規(guī)范所接受,比如,卡爾·波普 (Karl popper,1902-1994) 就提出過“第三世界”的獨特見解,他認為物理世界(世界I)和精神體驗世界(世界II)之外有一個人類知識的客觀的世界III,雖然這仍然是處在西方傳統(tǒng)哲學的基礎上,但遠未能發(fā)展成為一種主流哲學,斯賓格勒并沒有文化的存在性的哲學觀念,當然也沒有將他的思想提升到真正的哲學純粹性,他的學說只能停留在一種思辯的前哲學中,實際上,文化的存在性只有在中國文化的境域和中國哲學的視域中才是自然的,這就是文化與歷史的同一性,盡管對歷史的存在性可以有諸多看法,但歷史與人類、人或人性的同一性這種本質不可懷疑,這正是中國文化和中國哲學的本底,這種同一性不僅排除了自然的對立性,也排除了神學的超驗性,只有在文化存在、文化境域和文化的視域中,自然、歷史、文化與人性的一致性才能得到真正統(tǒng)一的理解,只有在這個基礎上,人與社會的同一性才能最終得到闡釋。
“文化”這個概念與“歷史”一樣,其存在境域就是“社會”,實際上,一些歷史學家如歷史年鑒學派就以一種歷史和社會交織的新史學的眼光看待歷史,以一種歷史中普通人的生活的整合這樣的文化方法處理歷史;與此相似,也有人類學家如格爾茲(Clifford Geertz)把具體社會生存看作一種立體的文本進行文化闡釋性,這樣,文化和歷史一樣,具有社會存在的元學闡釋性本質。在中國文化的境域和視域中,文化和歷史是同一的,是一種自身的存在意義上的元學,但這卻是一直困擾著西方哲學家的傳統(tǒng)困難,因為在西方傳統(tǒng)中,既缺乏歷史的文化承繼性境域,因此也缺乏文化的歷史性本質的視域,這樣,雖然“文化”在今天已經(jīng)成為最顯著的具有歷史意義的社會“現(xiàn)象”,但文化的存在性仍然是西方哲學和人文社會學視而無睹的盲點。
3. 歷史哲學與文化形態(tài)
在近、現(xiàn)代歷史研究中,歷史哲學大體上仍然只是自然哲學在歷史中的應用,這雖然與西方傳統(tǒng)學術思想一致,但與歷史的本質并不相容,因此在歷史學和歷史哲學中時有自相矛盾的理論沖突,按照自然哲學的基本觀念,歷史就會具有一種可以邏輯化的發(fā)展規(guī)律,因此許多學者如維柯、歌德、黑格爾、孔德等等就提出了各種不同的歷史發(fā)展階段理論,但這些理論最多只能是一種對歷史的闡釋方法或歷史學的一種有爭議的研究工具,即是無法歷史驗證的,也不會有一種科學預言的意義,這樣歷史哲學本身的意義也就成了問題,實際上歷史哲學所能做到的主要是對自然哲學用于歷史的方法批判,比如對實證主義方法的主張或批評就是歷史哲學一個主要論題,因此在這個意義上,具有自身特殊意義的歷史哲學是從斯賓格勒開始的。
在斯賓格勒的研究中,歷史被脫去了由歷史學家加置其上的種種理論框架,歷史不被看成是單線的、分期的、進化的體系中的歷史,每一種具體的歷史具有一種自身的存在的意義,斯賓格勒的比較文化形態(tài)的方法,企圖以不同于傳統(tǒng)自然哲學的文化方法去處理歷史,這一點正是他的雄心:”正如伽利略在他所著“試金者”一書的名句中所說的,哲學是自然的一本大書,是用'數(shù)學語言'寫成的。現(xiàn)在,我們期待著一位能告訴我們歷史是用什么語言寫成的和應該怎樣去讀它的哲學家?!?“我們的論題原先只包括有限的現(xiàn)代文明的問題,現(xiàn)在卻擴展為一種新的哲學--一種在形而上學方面已經(jīng)枯竭的西方土壤所能產(chǎn)生的未來的哲學,一種西歐人的心智在往后的階段里所可能產(chǎn)生的唯一的哲學。它將擴展成為一種世界歷史的形態(tài)學(morphology of world history)的概念,即作為歷史之世界(world-as-history)的形態(tài)學的概念,其與迄今為止幾乎是哲學的唯一主題的作為自然之世界(world-as-nature)的形態(tài)學概念正相對照。它將重新審視世界的形式和運動,審視它們的深度和終極意義,但這一次是按照一個完全不同的安排來審視:這次安排的組織,不是把它們放在一個包含所有認知對象的總體圖像中,而是放在一個生命的圖像中;這次安排的呈現(xiàn),不是把它們看作既成的事物,而是看作正在生成的事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