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學術論文提綱
貿易學術論文提綱
中國對外貿易政策的選擇一直以來都是充滿爭議的的問題,隨著經濟全球化步伐的加快,中國貿易自由化的進程也在加快,下面是學習啦小編整理的貿易學術論文提綱，希望你能從中得到感悟!
貿易學術論文提綱篇一
國有商業(yè)銀行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存在的問題與對策
摘要：目前我國國有商業(yè)銀行主要的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包括進口押匯、打包放款、出口押匯、授信開證等。隨著我國外貿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化，對外貿易保持了增長勢頭，為國有商業(yè)銀行發(fā)展貿易融資業(yè)務提供了更為廣闊的空間。通過分析我國國有商業(yè)銀行經營和管理貿易融資業(yè)務中存在的問題，探求發(fā)展國際貿易融資的措施和方法。
近幾年來，我國對外貿易的數(shù)量及范圍迅速擴大，對外貿易的主體將向多層次擴展，國際貿易結算工具將呈現(xiàn)出多樣化趨勢。與之相應的國際貿易融資方式亦將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多樣化、復雜性和專業(yè)化，其潛在的風險在不斷地增長和變化。對于我國國有商業(yè)銀行來說，如何把握機遇，擴大國際貿易融資、攬收國際結算業(yè)務，最大限度地獲取中間業(yè)務和融資效益的同時，又要有效地防范和控制融資風險，也是值得關注的問題。
一、國有商業(yè)銀行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的發(fā)展趨勢
高新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加快了國際貿易供應鏈的形成和電子商務及互聯(lián)網技術的發(fā)展步伐，促進了國際貿易融資的發(fā)展，使得國際貿易融資在方式和市場組織形式上發(fā)生了一系列的深刻的變化。
(一)參與供應鏈各個環(huán)節(jié)，順應國際貿易發(fā)展趨勢
為了順應國際貿易供應鏈發(fā)展趨勢，一些國際大銀行已不再只是對客戶在國際貿易中的某個環(huán)節(jié)或階段進行局部的融資，而是更加關注客戶在整個貿易周期的需求，從買賣雙方簽訂合同開始，追蹤整個供應鏈中貨物及資金的走向。
(二)創(chuàng)新信用證業(yè)務，提高貿易融資業(yè)務競爭力
國內貿易的特點和性質上與國際貿易有很多相似之處。因此，國有商業(yè)銀行可將國際貿易融資的操作方式移植到國內貿易融資上，根據(jù)我國目前的信用環(huán)境和業(yè)務風險程度，開展國內信用證業(yè)務。另外，國有商業(yè)銀行也可以通過創(chuàng)新應收賬款融資來提高銀行發(fā)展貿易融資業(yè)務的競爭力。國有商業(yè)銀行可根據(jù)自身條件大力開展保理、福費廷、出口商票和出口信用保險等融資業(yè)務，在具體操作過程中可采用第三方買斷、資產證券化、風險參與、再擔保等方式來分擔風險，進而促進貿易融資業(yè)務的發(fā)展。
(三)創(chuàng)新電子化管理方式，為客戶獲得業(yè)務資源創(chuàng)造條件
隨著網絡信息技術和計算機的普及，國有商業(yè)銀行應與時俱進，充分利用高新技術建立電子商務平臺，參與國際電子結算支付系統(tǒng)。電子商務平臺既能為買方提供了貨到付款交易的自由，又可為賣方提供支付的保護，為銀行、保險公司、運輸公司提供業(yè)務資源，為客戶獲得業(yè)務資源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同時也有效地降低國際貿易風險。
二、國有商業(yè)銀行貿易融資業(yè)務存在的問題
目前，我國國有商業(yè)銀行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操作管理比較粗放，沒有完全建立各種融資業(yè)務的規(guī)范標準、業(yè)務操作流程和風險防控體系，開展的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以減免保證金開證、出口打包放款、進出口押匯等基本形式為主，而像國際保理等較復雜的業(yè)務所占比重較少，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量與市場提供的空間相比不協(xié)調。借鑒國際貿易融資的經驗教訓，結合我國的實際，我國國有商業(yè)銀行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存在以下問題。
(一)對貿易融資業(yè)務的重要性和風險性認識不夠
首先，國有商業(yè)銀行的部分高級管理人員對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缺乏了解，也無經驗，對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的風險性認識較為膚淺。表現(xiàn)為兩種傾向：一是錯誤地認為國際貿易融資不需要動用實際資金，只需出借單據(jù)或開出信用證就可以從客戶賺取手續(xù)費和融資利息，是零風險業(yè)務;二是當出現(xiàn)問題后，又認為國際貿易融資風險很大，采取的措施導致國際貿易融資授信比一般貸款難，審批時間長，制約了該業(yè)務的發(fā)展。其次，國有商業(yè)銀行的傳統(tǒng)業(yè)務是本幣業(yè)務，國際業(yè)務的比重相對較少，在機構、人才、客戶方面均不占優(yōu)勢，以致認為與其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去發(fā)展國際貿易融資，還不如集中精力抓好本幣業(yè)務。再次，對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在提高銀行的盈利能力，優(yōu)化信貸資產質量等方面的作用認識不足，認為貿易融資業(yè)務在整個信貸資產中的數(shù)量少，作用不大，從而導致銀行在這其間埋下風險隱患。
(二)國有商業(yè)銀行內部缺乏有效的風險防控體系
國際貿易融資的特點決定了其涉及的風險較為復雜，但它們是可以預測和防范的。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所涉及的風險有客戶風險、國家風險、國外代理行風險、國際市場風險和內部操作風險。這些風險的管理需要先進的技術手段將銀行相關部門之間、分支行之間有機地聯(lián)系在一起。而目前我國國有商業(yè)銀行在外匯業(yè)務的處理程序方面較為落后，不同的分支行和不同的部門之間業(yè)務相互獨立運行，缺少網絡資源共享，缺乏統(tǒng)一的協(xié)調管理，以至于無法達到共享資源、監(jiān)控風險、相互制約的目的。
(三)國際貿易融資模式落后，融資對象比較集由
目前，我國國有商業(yè)銀行辦理的貿易融資業(yè)務仍是以出口打包貸款、進出口押匯等傳統(tǒng)方式為主，約占貿易融資總量的70%，而相對于保理、福費廷等較為復雜的業(yè)務則開展十分有限，這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貿易融資業(yè)務的發(fā)展。國有大中型企業(yè)是我國國民經濟的重要支柱，無論是國有商業(yè)銀行還是政策性銀行都傾向于將融資對象定位于大中型企業(yè)。而目前我國非國有企業(yè)即三資企業(yè)、外資企業(yè)、外貿私營企業(yè)卻只能得到很少一部分的貿易融資，這與它們的迅速發(fā)展和在我國對外貿易發(fā)展中所占比例的不斷提高的現(xiàn)狀不相適應。同時，辦理融資的手續(xù)煩瑣，融資條件較為苛刻。企業(yè)在申請國際貿易融資的過程中，申請程序復雜、手續(xù)煩瑣，相應的辦理條件也有很多限制，大大增加了企業(yè)的經營成本，使得企業(yè)產生畏難情緒，很多企業(yè)對國際貿易融資的需求就在這種環(huán)境中給打消了。
(四)無序競爭破壞了融資業(yè)務風險管理標準
我國金融立法滯后于業(yè)務發(fā)展，違規(guī)操作的事件時有發(fā)生，法律糾紛不斷。押匯業(yè)務中商業(yè)銀行對貨物的單據(jù)與貨物的權利如何，進口押匯中常用的信托收據(jù)是否有效，遠期信用證業(yè)務中銀行已經承兌的匯票是否可以由法院支付等，法律暫未作出明文規(guī)定。隨著國有商業(yè)銀行國際結算業(yè)務競爭的日益激烈，各家銀行為爭取更大的市場份額，競相以優(yōu)惠的條件吸引客戶，對企業(yè)客戶的資信調查和審查的要求越來越低，放松了對貿易融資風險的控制。有的國有商業(yè)銀行只注重企業(yè)自身的財務能力，缺少對企業(yè)貿易背景和上下游資信情況的前期調查，將對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帶來極大的風險。有的銀行降低了開證保證金的收取比例;有的甚至采取授信開證，免收保證金;有的在保證金不足且擔保或抵押手續(xù)不全的情況下對外開立遠期信用證。這些做法破壞了風險管理的標準，加劇了國有商業(yè)銀行貿易融資業(yè)務的風險。
三、國有商業(yè)銀行拓展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的對
策
為促進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的 發(fā)展，我國國有商業(yè)銀行、企業(yè)必須探索出解決當前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中存在問題的措施，強化風險意識，盡快建立和完善風險防范體系，不斷提高國際貿易融資風險的識別和防范能力。
(一)增強發(fā)展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意識，提高防范國際貿易融資風險的能力
一是拓展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是實現(xiàn)現(xiàn)代國有商業(yè)銀行功能的內在要求。隨著全球 經濟一體化進程的不斷加快， 社會經濟活動的國際化特征日益明顯，跨境貿易和投資已成為推動國民經濟發(fā)展的重要引擎。一家現(xiàn)代國有商業(yè)銀行如果不能提供涵蓋本外幣的綜合性金融服務，就會在業(yè)務發(fā)展中自我設限，就不能全面、充分、有效地參與市場競爭。因此，國有商業(yè)銀行要認清形勢，轉變經營觀念，順應時代要求，加快推進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的發(fā)展。二是要調整經營策略和 工作思路，積極搜索市場信息，密切關注國際貿易市場動態(tài)，了解商品行情變化，提高對國際貿易市場的洞察力。三是要引進和培養(yǎng)高素質的國際業(yè)務人才，建立懂產品、懂政策、懂外語、懂市場的國際貿易融資專業(yè)隊伍，不斷提高防范國際貿易融資風險的意識和能力，努力防范和化解國際貿易融資風險。
(二)加強協(xié)調合作，創(chuàng)新適應國際貿易融資發(fā)展的風險控制手段
一是建立以政府為主導，國有商業(yè)銀行積極參與的國際貿易融資風險防范體系。要加強協(xié)調合作，密切跟蹤國際形勢發(fā)展，收集各種風險信息，建立風險識別信息庫和行業(yè)風險發(fā)布機制，及時公布不良買家信息，讓銀行和企業(yè)能夠采取得力措施防范收匯風險，為外貿的平衡增長提供保證。二是調整國有商業(yè)銀行內部機構設置，適應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運作模式，有效防控國際貿易融資風險。要將貿易融資業(yè)務，納入國有商業(yè)銀行信貸 管理，通過建立和完善審貸分離制度，將信貸風險和國際結算風險由信貸部、貸款審查委員會和國際業(yè)務部負責，達到在統(tǒng)一綜合授信管理體系下的審貸分離，前后臺部門各司其職，防范和控制國際貿易融資風險的目的。三是企業(yè)要充分利用政策性出口信用 保險和其他規(guī)避風險等途徑，防范和化解風險。要利用國家出口信貸政策，通過合理確定結算方式、投保出口信用保險，獲得類似與信用證的風險保障和融資便利，實現(xiàn)降低經營費用、提高市場競爭力和收益水平的目標。
(三)拓展貿易融資業(yè)務，培育良好的國際貿易融資 環(huán)境
一是加強合作，爭取國際貿易融資新客戶。在目前眾多國外投資者看好中國市場、對外貿易發(fā)展較好的形勢下，我國國有商業(yè)銀行應該抓住這一有利時機，與國外銀行聯(lián)手開拓和占領國內的外匯業(yè)務市場，爭取一些在國內落戶的外資項目，多方面、多層次地拓展貿易融資業(yè)務。二是積極創(chuàng)新國際貿易融資產品。根據(jù)市場需求，通過國際貿易融資的產品設計與貿易鏈有機結合，不斷開發(fā)和拓展新業(yè)務，有效地解決中小企業(yè)在采購和銷售中的融資需求。同時，根據(jù)客戶的需求量身定做國際貿易融資產品，將傳統(tǒng)方式與新的國際貿易融資方式結合起來，使國際貿易融資服務“增值”。三是提升科技支撐，完善系統(tǒng)支持。國有商業(yè)銀行要結合市場環(huán)境的變化，制定金融電子化發(fā)展戰(zhàn)略，有選擇地移植先進銀行的先進技術，并開發(fā)適合國有商業(yè)銀行經營國際化的電子技術，大力發(fā)展虛擬金融電子商務，通過網上銀行、電話銀行、手機銀行等電子銀行辦理國際業(yè)務，加快上收銀行單證業(yè)務，建立國際結算處理、貿易融資審批的分中心，統(tǒng)一處理流程和標準，實現(xiàn)電子化集約經營和“三A”式服務。即在任何時候(Anytime)、任何地方(Anywhere)、以任何方式(Any-how)為客戶提供金融服務。要將傳統(tǒng)意義上的“有形”經營場所有效地向“虛擬化”的電子商務延伸，從而進一步開拓國際業(yè)務的生存空間，提高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的技術水平。
(四)完善管理制度，規(guī)范業(yè)務流程，實施全過程的風險監(jiān)管
一是完善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的法律保障和制度約束機制。要結合當前復雜的國際 政治環(huán)境和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發(fā)展需求，分析國際慣例與我國現(xiàn)行法律之間存在的問題，找出與新形勢不相適應的地方和存在的漏洞，為科學立法提供依據(jù)。要完善相關規(guī)章制度，加快與國際慣例和通行做法的接軌，建立和規(guī)范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操作流程，最大限度地保障銀行和企業(yè)的利益，降低融資風險系數(shù)。二是做好融資調查審查工作。全面調查、了解 申請企業(yè)的資信狀況、企業(yè)的經營能力、履約能力以及該單業(yè)務的盈利情況。嚴格審查開證申請人的品行、開證行的資信及信用證條款，嚴格核定融資授信額度，認真審核單證，控制操作風險，把好貿易融資調查審查關，確保貿易融資業(yè)務運營安全。三是要強化國際貿易融資業(yè)務在線監(jiān)控功能。通過風險信息分析、利用，增強非現(xiàn)場監(jiān)管的實時性、針對性、有效性和非現(xiàn)場監(jiān)管力度，強化有效識別和管控國際貿易融資風險的能力。
參考文獻：
[1]徐延春.企業(yè)涉外金融實物[M].北京：中國金融出版社,2003.
[2]劉妹威.如何控制國際貿易融資風險[J].現(xiàn)代國有商業(yè)銀行,2003,(4).
[3]陳雨露.國際融資實物[M].北京：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2002.
貿易學術論文提綱篇二
隋唐時期中外貿易糾紛及其解決
內容提要：隋唐時期相對頻繁的中外貿易產生了諸多的貿易糾紛，這些貿易糾紛不僅存在于通使往來的朝貢貿易中，也存在于邊境貿易和海外貿易中。在解決這些糾紛的過程中，出于維護貿易利益和貿易秩序的考慮，雙方經派專門的糾紛調解者，也曾出現(xiàn)非正規(guī)的協(xié)商機構和裁決規(guī)則，甚至形成了簡單的貿易申訴慣例，盡可能避免貿易糾紛的擴大和貿易沖突的升級。盡管這些慣例、規(guī)則仍然相當脆弱，也難免帶有一些就事論事的特點，但隋唐政府為解決中外貿易糾紛的各種努力對維護中外貿易環(huán)境發(fā)揮了積極作用。
關 鍵 詞：隋唐中外貿易 貿易糾紛 貿易申訴
作者簡介：賈志剛，男，山西朔州人，歷史學博士，西北大學文博學院副教授。
隋唐時期，中外貿易問題曾經引起很多學者的關注，如張澤咸先生就唐代邊境互市貿易和對外貿易進行了專門研究，[1]417-495蔡鴻生等先生對唐代商胡的朝貢貿易有過系統(tǒng)分析，[2]46-74凍國棟先生曾對唐代的民族貿易和管理提出過自己的看法，[3]340-356烏廷玉等先生就唐代國際貿易、海外貿易等問題進行了深入探討，[4]5-8陳明先生關注中外藥材貿易中商胡以次充好博得厚利的現(xiàn)象，[5]4-26蔣致潔先生對絲綢之路的貿易史予以重點研究，[6]88-95溫翠芳先生研究唐代外來香藥貿易的史事，[7]20-45還有不少學者探討了唐代的絹馬貿易問題[8]349-352等。諸多學者對唐代的中外貿易問題的研究，已經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但各種貿易形式所引發(fā)的貿易沖突問題，以及貿易雙方為尋求解決貿易沖突而付出的努力，卻未見系統(tǒng)探討，這些事實或現(xiàn)象的存在所引發(fā)的社會問題，仍有待于進一步揭示和探索，存在著繼續(xù)研究的必要性。
一、唐朝南部沿海的貿易糾紛及其解決
在日常的貿易交往中，發(fā)生貿易糾紛是難免的，如何解決這些糾紛也成為隋唐時期中外貿易史的一個重要問題。根據(jù)唐人李肇的記錄，每年到廣州、安南的外國海舶中，“師子國舶最大，梯而上下數(shù)丈，皆積寶貨。至則本道奏報，郡邑為之喧闐。有蕃長為主領，市舶使籍其名物，納舶腳，禁珍異。蕃商有以欺詐入牢獄者”[9]199。外國船舶來唐朝貿易有蕃長主領，唐朝則以市舶使負責管理，對蕃舶征收所謂的“舶腳”之稅，并禁限珍異之物的交易。值得注意的是，李肇還特別記載了某些蕃商因為欺詐被抓入牢獄的事例，說明在廣州、安南等沿海貿易過程中，唐朝市舶使或押蕃舶使等專職人員或專門機構可以懲罰貿易中的欺詐行為，維護中外交易的秩序，從而也應當承擔起中外貿易糾紛的調解任務。
隋唐時期，南海牧守率多貪冒的記載不絕于史，①貪求海商珍貨的嶺南官員除了呂思勉先生列舉的12人外，還有黨仁弘、李復[10]5394、劉巨鱗、彭杲[10]3070等。事實上，隋唐嶺南貪婪侵漁的吏風屢禁不止，貪鄙無恥者實際會更多，只是其名字未必都能記載下來。如元和十二年(817)孔戣出任嶺南節(jié)度使，[11]1031史載“蕃舶泊步有下碇稅，始至有閱貨宴，所餉犀琲，下及仆隸。戣禁絕，無所求索”[12]5009?？讘璩鋈螏X南節(jié)度使之前，蕃舶來廣州要交納下碇稅，還存在閱貨宴、雜饋餉等名目。孔戣到任后發(fā)令禁絕對蕃商的非法索取，但是否從此就能禁絕，不得其詳。到開成元年(836)盧鈞任嶺南節(jié)度使前，“海道商舶始至，異時帥府爭先往，賤售其珍。鈞一不取，時稱潔廉”[12]5367。帥府之僚屬用低價強買商舶珍貨，也屬于對商舶的侵漁行為，實際上就是一種貿易不公，勢必會引起貿易糾紛。盧鈞用何辦法解決問題，此處并未提及，《舊唐書》卷177《盧鈞傳》記：“請監(jiān)軍領市舶使，己一不干預。”知盧鈞為平息貿易糾紛所采取的辦法是委派監(jiān)軍任市舶使，專門管理中外貿易事務，節(jié)度使不去干預其事。但盧鈞的辦法只能使帥府之僚屬無法勒取海舶珍貨，節(jié)度使贏得廉潔之名，卻無法保證監(jiān)軍擔任之市舶使及其屬僚對蕃舶的侵刻，所以其清廉只能是暫時的清廉。
阿拉伯商人阿布·賽義德·哈?！吨袊《纫娐勪洝肪?《中國見聞續(xù)記》載，一位原籍是呼羅珊(khurasān)的商人，自伊拉克采購了一大批貨物運到中國，在廣州，被皇帝派出選購舶來品的宦官采取強制手段拿走了貨物，因此，市舶使和商人產生了糾紛：
有一次，在象牙和另外一些貨品的交易上，他(宦官，筆者按)跟那個商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商人拒不出賣，因而雙方的沖突愈演愈烈?；鹿倬共扇娭剖侄?，把商人帶來的好貨拿走了。在他看來，他和商人之間發(fā)生的這樁事，是微不足道的，所以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13]115
宦官以替皇帝選購舶來品為名，在呼羅珊商人拒不出賣的情況下，采取強制手段拿走象牙等好貨，引發(fā)沖突，而對于這樣強制拿走好貨的事件，宦官認為是微不足道的，或許也可理解為習以為常。但那位商人卻并不罷休，他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來到皇帝的京城胡姆丹(khumdān)即唐都長安，向唐朝皇帝申訴。商人“就把同宦官怎樣發(fā)生爭執(zhí)，宦官又怎樣強行奪走他的貨物，都一一報告”，經過調查取證后，皇帝召回了那個宦官，“把他的財產沒收了……把這個宦官留在了皇陵當了看守”[13]116-117。日本學者藤本勝次認為交易之初只是普通價錢爭執(zhí)，但因為市舶使使用不法手段強制收購，[13]151升級為貿易糾紛，最后在商人進京告御狀的情況下才討回公道，可見普通海商要爭取公正合理的裁斷并不容易。
大中三年(849)，韋正貫任嶺南節(jié)度使，“先是，南海舶賈始至，大帥必取象犀明珠，上珍而售以下直。正貫既至，無所取，吏咨其清”。[12]4937由此可知，嶺南節(jié)度使及其屬僚仍然盤剝蕃舶，前述盧鈞的節(jié)度使不干預政策只是臨時措施，并未形成制度。另據(jù)唐人蕭鄴《嶺南節(jié)度使韋公(正貫)神道碑》記：“先是，海外蕃賈贏象犀貝珠而至者，帥與監(jiān)舶使必摟其偉異，而以比弊抑償之，至者見欺，來者殆絕。公悉變故態(tài)，一無取求，問其所安，交易其物，海客大至。”[14]7945在此之前，商舶來廣州貿易，不僅大帥府要“賤售其珍”，就連監(jiān)舶使也要以低價強取蕃舶珍貨，節(jié)度使與監(jiān)舶使以管理者的身份強買強購，致使蕃舶不堪重負，這必然要引發(fā)更頻繁的貿易糾紛。因為蕃舶處于“至者見欺”的貿易環(huán)境中，其訴訟又難以得到公正的裁斷，他們只好以逃避的辦法來應對這樣的貿易糾葛，出現(xiàn)“來者殆絕”的現(xiàn)象也就不難理解。韋正貫在任期間采取的調解措施是：一方面對蕃商“問其所安”，一方面又禁止官吏對蕃舶的勒索。因為他解決貿易糾紛的態(tài)度積極，保證蕃商“交易其物”的基本利益，極有可能出現(xiàn)“海客大至”的局面。
韋正貫擔任嶺南節(jié)度使時(849-851)，[11]1037誰充任廣州市舶使，史無明文。出土于西安東郊的《唐李敬實墓志》能提供一些重要的信息：“大中四年，除廣州都監(jiān)兼市舶使，才及下車，得三軍畏威，夷人安泰。不逾旬月，蕃商大至。寶貨盈衢，貢獻不愆。”[15]32-36李敬實于大中四年(850)出任市舶使，正逢嶺南節(jié)度使韋正貫對海商推行“問其所安，一無所取”的安撫政策，這才有李敬實就任“不逾旬月，蕃商大至，寶貨盈衢，貢獻不愆”的良好形勢，否則，《墓志》所言的旬月之間就能寶貨充盈之情景就無法理解。由此可知，在韋正貫任期內廣州對外貿易一度出現(xiàn)“?？痛笾?rdquo;、“寶貨盈衢”的局面，在這一點上，出土《墓志》印證了傳統(tǒng)文獻的可靠性。
但是，僅靠為數(shù)不多的幾名清廉官員來維持唐朝南方沿海的中外貿易環(huán)境，只能是一廂情愿。多數(shù)情況下，蕃舶海商不僅得不到公平交易的待遇，在遇到貿易糾紛時其申訴也難以保證得到公正裁決，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一般的貿易糾紛升級為貿易沖突，甚至引發(fā)社會動蕩。一般的貿易糾紛升級為貿易沖突的情況時有發(fā)生?！缎绿茣肪?《則天皇后紀》光宅元年(684)七月條：“廣州昆侖殺其都督路元睿。”對于此事，《舊唐書》記錄為：“廣州地際南海，每歲有昆侖乘舶以珍物與中國交市。舊都督路元睿冒求其貨，昆侖懷刃殺之。”[16]2897廣州每年都有外商以船舶載奇珍異寶來交易，最多時每年40余舶，少也不下數(shù)舶。[16]3635史載，隋唐任職廣州之官吏清正廉潔者極少，為什么惟獨路元睿就因貪求昆侖財貨而被刺殺呢?《資治通鑒》較為詳細地記載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廣州都督路元睿為昆侖所殺。元睿暗懦，僚屬恣橫。有商舶至，僚屬侵漁不已，商胡訴于元睿。元睿索枷，欲系治之。群胡怒，有昆侖袖劍直登廳事，殺元睿及左右十余人而去。無敢近者，登舟入海，追之不及。”[17]6420據(jù)此可知，路元睿之被刺殺間接原因是他袒護僚屬侵漁商舶，直接原因是他在處理諸商胡的訴訟時執(zhí)法不公所引起，是海商在唐朝的貿易利益受到侵害，且其貿易訴訟又得不到公正的裁斷，所導致的一種貿易沖突。故此事件的性質是中外貿易糾紛引起的貿易沖突，并非諸書所記的路元睿“冒求其貨”而引發(fā)的刺殺案件。也有日常的貿易糾紛得不到解決而引發(fā)社會動亂。唐代宗大歷八年(773)，嶺南將哥舒晃殺節(jié)度使呂崇賁，據(jù)嶺南反。唐政府任命路嗣恭為嶺南節(jié)度使，率兵平亂，“及平廣州，商舶之徒，多因晃事誅之，嗣恭前后沒其家財寶數(shù)百萬貫，盡入私室，不以貢獻”[16]3500。路嗣恭借平定哥舒晃之叛亂，誅殺并沒收商舶之家產，此“商舶”，《新唐書》本傳稱為“舶商”[12]4624，應指乘海舶來廣州貿易的蕃商，但舶商為何被牽連到哥舒晃的叛亂之中，其原委已無法得知，也許舶商支持或參與了此次事件。因為嶺南節(jié)使、廣州刺史及僚屬經常借故盤剝舶商，平日的貿易糾紛得不到及時的解決，也許就會引起蕃商對廣州地方政府的積怨，有些蕃商參與哥舒晃叛亂也有可能，否則路嗣恭因哥舒晃事誅殺商舶之徒就難逃濫殺之罪名。此前，唐肅宗乾元元年(758)也曾發(fā)生“波斯與大食同寇廣州，劫倉庫，焚廬舍，浮海而去”的事件，波斯國與大食國突然進攻廣州城的原因不明，極有可能也是貿易糾紛升級為貿易沖突，進而演變成兵戎相見的軍事沖突。
二、張光晟事件的定性
隋唐時期，不僅嶺南沿海發(fā)生了中外貿易糾紛，在唐朝與北方諸族的交易中也引起了不少貿易糾紛事件，同樣應當予以關注。唐德宗建中元年(780)八月，“振武軍使張光晟殺領蕃回紇首領突董統(tǒng)等千人，收駝馬千余，繒錦十萬匹”。關于張光晟在振武的這次事件，其他文獻的記載與此略有差異，《舊唐書》卷127《張光晟傳》：
建中元年，回紇突董、梅錄領眾并雜種胡等自京師還國，輿載金帛，相屬于道。光晟訝其裝橐頗多，潛令驛吏以長錐刺之，則皆輦歸所誘致京師婦人也。遂紿突董及所領徒悉令赴宴，酒酣，光晟伏甲盡拘而殺之，死者千余人，唯留二胡歸國復命。遂部其婦人，給糧還京，收其金帛，賞賚軍士。后回紇遣使來訴，上不欲甚阻蕃情，征拜右金吾將軍。回紇猶怨懟不已，又降為睦王傅。
振武軍使張光晟所殺的千余人包括回紇和雜種胡，殺人的理由是回紇以裝橐輦歸誘致京師婦人，殺人辦法是酒酣后伏甲拘殺，只留下二胡人歸國復命。其后，回紇遣使就此事件向唐朝提出申訴。而司馬光《資治通鑒》的記載卻有多處與此有出入，在事件原因、殺人手段、殺人數(shù)字、未殺人數(shù)上均不同。司馬光認為：其一，張光晟共殺回紇九百余人，而不是千余人;其二，此事的原因是回紇之眾為京師人患，為振武人苦，為九姓胡出賣，直到為張光晟殺害，并未提到回紇誘歸京師婦人;其三，事件的經過是回紇鞭打振武副將，張光晟勒兵掩擊，并非是悉令赴宴，酒酣伏甲殺之;最后，只留一人歸國復命，而不是二人。[17]7287-7288究竟誰的記錄更接近事實，有待通解。
在此事之后，張光晟奏報唐朝中央：“回紇鞭辱大將，且謀襲據(jù)振武，故先事誅之。”認為回紇有襲據(jù)振武的企圖，這當然是張光晟為自己行為辯護的一面之詞。也有唐人認為“張光晟謀殺回紇酋帥”[12]4726，謀殺也許代表當時唐人對此事的看法。關于此事，還有另一種說法，唐朝派源休出使回紇，回紇大相頡于思迦責問殺害突董的原因，源休說：“突董等自與張光晟忿斗而死，非天子命也。”[16]3575按照唐朝使者源休的解釋，張光晟與回紇突董因私忿而斗死，并不是國家行為，各執(zhí)一詞，難辨是非。
不管在此事的記載中差異有多少，原因如何分歧，其性質是可以判定的，竊以為這個事件既是政治流血事件，也是一場經濟貿易沖突。
首先，回紇輦重貲歸國的背景值得注意。大量回紇人與冒充回紇的九姓雜種胡商人來唐朝貿易取利，“始，回紇至中國，常參以九姓胡，往往留京師，至千人，居貲殖產甚厚。”[12]6121有大量的九姓胡冒充回紇留居唐朝京師，享受唐朝給予回紇的貿易特權，從事囤積居奇的商貿活動。
其次，因為回紇助唐平亂有功，回紇在唐朝享有特權，所以出現(xiàn)了一些回紇商人或假借回紇的九姓胡商人殖貨縱暴，欺凌百姓的現(xiàn)象。史書多次提到回紇在市場施暴的事件，如大歷年間，回紇之留京師者，“曹輩掠女子于市”;“復出暴市物”;“刺人于東市……都人厭苦”[12]6120-6121等。回紇暴掠行兇多發(fā)生在市場，說明這些事件與交易有關，正是因為交易的公平環(huán)境被破壞，交易糾紛才很容易變成沖突。
再次，回紇與九姓雜種胡在京師長安的貿易不僅引起長安百姓的憤怒，也引起唐朝政府的不滿。如，回紇以三百騎犯金光門、朱雀門，在含光門街奪長安縣令邵說所乘馬，入萬年縣獄劫囚傷吏;甚至連唐德宗也曾受辱于回紇。[12]612-6121作為雙方貿易糾紛調解者的唐政府，已經失去了調解糾紛的權力和地位，貿易糾紛的公平解決也就無從談起。
復次，回紇與九姓雜種胡在唐朝恃權橫行，恣行殘忍，不僅使都人厭苦，也讓都城以外的各地人都忍無可忍。如，回紇放火燒東京圣善寺和白馬寺二閣，百姓死傷萬計;回紇在洛陽大辱唐朝朝賀官吏;殘暴掠奪汝、鄭之間，百姓比屋蕩盡[16]5204等。由于回紇不是通過貿易形式而是使用暴力來大肆掠奪物資，勢必引起唐人的反抗。大歷十三年(778)，“河陽將士劫回紇輜重，因大掠河陽坊市，回紇格戰(zhàn)，死數(shù)千人”。[18]1745對此，司馬光的總結有一定代表性：“代宗之世，九姓胡常冒回紇之名，雜居京師，殖貨縱暴，與回紇共為公私之患。”[17]7288商胡在北方某些地區(qū)成為公私之患。還有，回紇歸國攜帶了大量物資，輿載金帛，相屬于道，既有駝馬、繒錦，又有京師女子。不必討論這些物資是通過貿易積聚，還是暴掠而來，單就其攜帶誘致京師婦女一項，就是明顯無視唐朝禁止掠賣人口的律令，不顧貿易原則的非法貿易行為。也就是說，因為突董等人攜帶了非法交易之物資，給唐朝稽查者以口實。
最后，此事結局非常有趣，回紇遣使就突董等被殺事件向唐朝提出申訴，也向唐朝入回紇使源休提出責問，但回紇的復仇要求，不是懲罰當事者或貶降張光晟，也非殺戮唐朝入回紇使，而是歸還所欠馬價180萬，“可汗使謂(源)休曰：‘我國人皆欲殺汝，唯我不然，汝國已殺突董等，吾又殺汝，猶以血洗血，污益甚爾。吾今以水洗血，不亦善乎!所欠吾馬直絹一百八十萬匹，當速歸之’。”[16]3575所以當唐朝“與之帛十萬匹、金銀十萬兩，償其馬直”，貿易沖突的解決也就成為政治事件的結局。
因此，突董等被殺事件雖說是一次政治流血事件，但其始終與貿易相關聯(lián)，由貿易糾紛引起，也由于貿易糾紛得不到合理解決而釀成貿易沖突，直到引發(fā)流血事件，最終在貿易沖突和平解決后結束。
張光晟事件屬于北方地區(qū)中外貿易諸多糾紛大量積聚的總爆發(fā)，也從某一方面說明唐朝中外貿易尚未達到人們想象的那樣自由通暢。
三、唐朝與回紇絹馬貿易的糾紛及其解決
張澤咸先生認為唐與周邊諸族的貿易情況雖然各有差異，但某些貿易活動卻是經常性的。[1]428-445隋唐時期，國際、族際貿易形式多種多樣，其中，絹馬交易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貿易形式，不僅涉及民間貿易，更涉及唐朝與周邊一些民族政權的交易，帶有一定的普遍性。因此，絹馬貿易中所產生的貿易糾紛就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對認識唐代中外貿易糾紛的產生及其解決具有參考價值，是分析唐代對外貿易糾紛問題的極好案例。
唐與回紇的絹馬貿易曾引起學界的極大關注，陳寅恪先生在對白居易《陰山道》詩的箋證中提到：“回鶻每以多馬賤價傾售，唐室則減其馬數(shù)而依定值付價。”又據(jù)白居易詩文“疏織短截充匹數(shù)，藕絲蛛網三丈余，回鶻訴稱無用處。”提出“付回鶻馬價者，則如藕絲蛛網，此即所謂疏織也。其惡濫至此，宜回鶻之訴稱無用處矣。觀唐回馬價問題，彼此俱以貪詐行之，既無益，復可笑。樂天此篇誠足為后世言國交者之鑒戒也。又史籍所載，只言回鶻之貪，不及唐家之詐……可補舊史之闕。”[19]266-267陳先生認識到唐朝與回鶻絹馬貿易中，特別提到唐家之詐的存在問題，貿易雙方不可避免地存在著爾虞我詐的地方，這當然會使貿易糾紛不斷產生，貿易糾紛產生后，如何解決正是我們所要關注的問題所在。
實際上，唐朝與回紇的絹馬貿易過程，雙方都存在防范心理，為的是避免引起貿易糾紛，但貿易糾紛經常是防不勝防的。唐人崔元略所撰《內侍李輔光墓志》云：
時有北虜入覲，將以戎馬充獻，數(shù)盈累萬。國朝故事，每一馬皆酬以數(shù)十縑帛，拒之即立為邊患，受之即玉府空竭。公承命為印納使，迎之朔陲，諭以信實。交領之際，虜不敢欺。[20]2007
“印納”之意，馬俊民先生經過考證認為是買進馬的意思，[21]137志主李輔光作為唐朝的印納使直接參與了絹馬貿易。內侍李輔光是否英明到如墓志所言奸無所容的程度，不必深究，但這里的記錄正涉及絹馬交易中防范欺詐的問題。事實上，具體交易過程少不了你是我非之爭議，甚至于連交易原則也難免產生斗智斗謀之較量。雖然志文記載李輔光有“虜不敢欺”的能力，卻又說“拒之即立為邊患，受之即玉府空竭，”極為坦率地寫出了唐朝在此項貿易中的無奈處境。這種無奈源起于回紇對交易原則的屢屢破壞和唐朝無力維護交易原則的現(xiàn)實。也就是說，唐回絹馬貿易產生的諸多糾紛因為一些政治因素而得不到合情合理的解決，使唐廷承受了沉重的經濟壓力和怨聲載道的社會壓力。這種抱怨在元稹《陰山道》詩中可以看到：“年年買馬陰山道，馬死陰山帛空耗。”[22]290在白居易的同題詩中也有流露：“五十匹縑易一匹，縑去馬來無了日。養(yǎng)無所用去非宜，每歲死傷十六七。”[23]81《新唐書》更留下多處譴責與回紇絹馬貿易的觀點。②馬俊民先生認為舊史言回紇賣給唐馬皆病弱不可用，未免夸大其辭，[21]135有一定的道理。但在朝野上下一致譴責此項貿易的氣氛中，某些唐人發(fā)表夸大其負面影響的議論也并不難理解。
現(xiàn)存史料多處記錄回紇不顧約定或向唐傾銷更多的馬匹，或強行售賣病弱駑馬，甚至有印骨數(shù)皮以充馬數(shù)的現(xiàn)象。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
其一，不顧唐朝購買力，貪得無厭。“回紇恃功，自乾元之后，屢遣使以馬和市繒帛，仍歲來市，以馬一匹易絹四十匹，動至數(shù)萬馬。其使候遣、繼留于鴻臚寺者非一，蕃得帛無厭，我得馬無用，朝廷甚苦之。”[16]5207此處概言回紇單方面增加馬數(shù)，但史家所言“唐得馬無用”實乃言過其實，應該是回紇待售之馬超過唐朝實際購買力，這樣非但造成朝廷苦不堪言，也給唐朝社會帶來許多問題。
其二，有些病弱駑馬，強賣強售。《新唐書》卷50《兵志》記：“乾元后，回紇恃功，歲入馬取繒，馬皆病弱不可用。”同書卷217《回鶻傳上》曰：“歲以數(shù)萬求售，使者相躡，留舍鴻臚，駘弱不可用。”《資治通鑒》卷224“代宗大歷八年五月”條：“動至數(shù)萬匹，馬皆駑瘠無用，朝廷苦之。”這些都是病弱馬也在貿易求售之列的史實。
其三，印骨數(shù)皮以充馬數(shù)。白居易《陰山道》：“草盡泉枯馬病羸，飛龍但印骨與皮。”元稹《陰山道》：“馬死陰山帛空耗。”都反映出回紇乘勢訛詐唐朝，出現(xiàn)死馬當作活馬賣的現(xiàn)象。
在貿易中，唐朝的一些行為也有可能引發(fā)糾紛，諸如拖欠馬價絹、所市不能盡其數(shù)和馬價絹濫竽充數(shù)等問題。具體表現(xiàn)如下：
其一，唐朝不能按時給付回紇馬價絹。前揭回紇可汗討還唐朝所欠馬值180萬匹，應是唐德宗繼位前乾元初(758)到大歷末(779)20年所欠之數(shù)。唐德宗以帛10萬匹、金銀10萬兩，償其馬值。張澤咸先生曾統(tǒng)計貞元三年(787)到大和三年(829)，唐朝償付回紇馬價絹的13次記錄，共159.2萬匹。[1]431長達42年的絹馬交易量是多少，應付絹帛多少，都無從得知。如果每年絹馬交易量相差不多，前20年與后42年比較，前20年欠負回紇馬價絹達180萬匹，每年平均接近絹10萬匹，可見每年唐回絹馬交易量應遠遠大于此數(shù)。按此推測，后42年唐回絹馬貿易的交易量也要超過420萬匹絹帛，而13次有記錄的償還總共不到160萬，所欠之數(shù)至少在260萬匹以上。另據(jù)白居易草擬的《與回鶻可汗書》所言：
達覽將軍等至，省表，其馬數(shù)共六千五百匹。據(jù)所到印納馬都二萬匹，都計馬價絹五十萬匹。緣近歲已來，或有水旱，軍國之用，不免闕供。今數(shù)內且方圓支二十五萬匹。分付達覽將軍，便令歸國，仍遣中使，送至界首。雖都數(shù)未得盡足，然來使且免稽留，貴副所須，當悉此意。頃者，所約馬數(shù)，蓋欲事可久長，何者?付絹少則彼意不充，納馬多則此力致歉，馬數(shù)漸廣，則欠價漸多。以斯商量，宜有定約，彼此為便，理甚昭然。”[23]1225
雖然學人對此段文字看法難一，但并不影響其史料價值，尤其是文中提出只有限定馬數(shù)，貿易才能長久的觀點，證明唐朝也不斷向回紇提出申訴。此次交付應支絹50萬，實付25萬，欠25萬匹，單次欠負就如此之巨，如果認為這是當年的交易額，那么42年所欠馬價數(shù)額更為巨大，遠遠超過上述估計之數(shù)。
其二，所市不能盡其數(shù)的問題。大歷八年(773)，“回鶻遣赤心領馬一萬疋來求市，帝以馬價出于租賦，不欲重困于民，命有司量入計許市六千疋。”[10]11727實際上，唐朝最初只能購買馬千匹，是在唐朝軍事將領郭子儀等人的要求下，由1000增加到6000。《資治通鑒》卷224“唐代宗大歷八年十月”條：“有司以回紇赤心馬多，請市千匹。郭子儀以為如此，逆其意太甚，自請輸一歲俸為國市之。上不許。十一月，戊子，命市六千匹。”即使增加到6000匹，回紇還有4000匹馬無法售出。
其三，唐朝所付馬價絹存在以次充好的現(xiàn)象。正如白居易詩中所寫，“疏織短截充匹數(shù)，藕絲蛛網三丈余”。陳寅恪先生認為詩文反映絹馬貿易中唐家之詐，也是引起唐回貿易摩擦的原因之一。
總而言之，在唐朝與回紇的絹馬貿易中，雙方都存在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貿易約定，所以貿易糾紛不斷、摩擦頻繁，以至引發(fā)貿易沖突，甚至于關系惡化，邊疆生煙。但最終解決這些爭端的辦法，卻是雙方互派使節(jié)，接受對方申訴，重新約定規(guī)則的非武力措施。上揭張光晟殺突董事件后，“回紇遣使來訴”，同時，“回紇請得專殺者以復仇。”[17]7288最后，此事在唐使源休與回紇可汗、大相頡于思迦等人的協(xié)商中和平解決，即雙方都接受貿易沖突用貿易辦法解決的原則。又當回紇提出馬價絹疏織短截無用處的申訴，咸安公主也就此事“遠為可汗頻奏論”時，唐朝積極回應，“元和二年下新敕，內出金帛酬馬直。仍詔江淮馬價縑，從此不令疏短織”[23]81。唐朝積極整治馬價絹以次充好的問題，不僅僅是虛張聲勢。唐朝不僅接受回紇的貿易申訴，也多次向回紇提出類似申訴，如針對回紇不顧唐朝經濟能力，輸馬太多的問題，唐朝也在前揭《與回鶻可汗書》中向回紇鄭重提出解決方案：欲使事可長久，必須形成約定，否則，欠付馬價就會越來越多。正是因為雙方初步建立了一套可以互相申訴的制度，唐回絹馬貿易才能在古代型國際關系的條件下不絕如縷地存在七八十年。
四、唐朝與突厥的貿易糾紛及其解決
日本學者松田壽男認為，古代羊馬與繒帛的交易，早在唐朝之前的漢魏南北朝就存在，是中原與北方諸族的一種主要貿易形式。在唐玄宗天寶初年回鶻勃興之前，突厥與隋唐兩朝的交易活動，與回鶻的情形幾乎完全相同[24]414-427，所論甚確。唐朝與突厥的絹帛與羊馬的交易和唐與回紇的絹馬貿易不僅有些內容相同，就連所遇到的貿易糾紛也有相似性。
《隋書》卷84《北狄·突厥傳》載：“突厥部落大人相率遣使貢馬萬匹，羊二萬口，駝、牛各五百頭。尋遣使請緣邊置市，與中國貿易，詔許之。”突厥與隋既有朝貢貿易，又設緣邊互市貿易。同時，互市之令還擴大到西北各部落，裴矩在張掖，“監(jiān)諸商胡互市，啖之以利，勸令入朝。自是西域諸蕃，往來相繼”[25]687。裴矩監(jiān)管隋朝與諸商胡互市之事實，與廣州沿海貿易所設立的蕃長、監(jiān)舶使相類似，證明當時國際、族際貿易中設有專門官員予以管理已形成制度。實際上，隋唐時期，不僅設有專門官員監(jiān)督管理邊境互市貿易，還有專門機構維持貿易秩序。如孟彥弘先生在《唐關市令復原研究》復原唐關市令之條文有：
諸外蕃與緣邊互市，皆令互[市]官司檢校。其市四面穿塹及立籬院，遣人守門。市易之日卯后，各將貨物畜產，俱赴市所，官司先與蕃人對定物價，然后交易。[26]537
互市官司檢校緣邊互市，[27]580不僅要指定地點、指定時間，還要先與蕃人對定物價，以維持互市秩序，避免價格爭執(zhí)。在交易過程中，禁止百姓與蕃人越境往還，如白居易在《白氏六帖事類集》記錄唐“羌互市格”：
敕松、當、悉、維、翼等州熟羌，每年十月已后，即來彭州互市，易法時差上佐一人于蠶崖關外依市法致市場交易，勿令百姓與往還。[28]
正如凍國棟先生所言，格文不言互市監(jiān)、丞，但稱由州上佐負責市易，顯與《唐六典》規(guī)定不符。[3]341但據(jù)此可知彭州互市也有專門官員進行監(jiān)管，其用意既有征收賦稅的職責，也須維持交易的正常秩序，防止交易糾紛的產生。事實上，只要存在中外貿易，貿易爭執(zhí)就無法避免。
隋唐時期的貿易糾紛曾在朝貢貿易中出現(xiàn)，也曾在互市貿易中出現(xiàn)，其中以絹馬貿易所產生的糾紛最為突出。
朝貢貿易是使節(jié)借“貢”之名，行“賈”之實，禮品變成了商品，各政權之間的交往主要通過“貢”與“賜”來實現(xiàn)。[2]46這期間偶爾出現(xiàn)爭議并不算稀奇，如唐睿宗時，和逢堯出使突厥，默啜對所賜之信物提出異議，“敕書送金鏤鞍，檢乃銀胎金涂，豈是天子意，為是使人換卻，如此虛假……請還信物，罷和親之事”[16]4817。默啜發(fā)現(xiàn)唐使所貢之金鞍只是銀胎金涂，就提出罷和親、還信物的要求，典型地說明朝貢之貢品質量問題是引起此次爭執(zhí)的根本原因。
互市貿易出現(xiàn)糾紛的事件可舉出唐高祖李淵因太原起兵而市馬突厥之例。李淵進軍關中之前就稱臣于突厥[29]106-121，取得突厥馬匹的援助。隋義寧元年(617)六月，“突厥遣其柱國康鞘利等送馬千匹詣李淵為互市，李淵擇其馬之善者，止市其半。將士請以私錢市其余”，李淵的回答是：“虜饒馬而貪利，其來將不已，恐汝不能市也。吾所以少取者，示貧，且不以為急故也，當為汝貰之，不足為汝費。”[17]5740李淵和突厥的邊境互市從一開始就有分歧，突厥向李淵大量傾銷馬匹，超過其實際購買能力，而李淵采取示貧、賒購的辦法，拖延交付馬價，以期抑制突厥貪利之本性，極為生動地反映了互市過程中雙方爾虞我詐的情景。盡管如此，康鞘利在當年八月再次向李淵送馬2 000匹南來求售。事實上，邊境互市給貿易雙方既帶來便利，也產生一些分歧，李淵要限制突厥的強制售賣，突厥須防范李淵的欺詐之術。但是，貿易分歧的存在并未阻止李淵與突厥的絹馬貿易。
唐朝建立后，唐與突厥羊馬縑帛交易時斷時續(xù)。開元九年(721)，唐玄宗給突厥可汗的國書中說到：“國家買突厥羊馬，突厥受國家繒帛，彼此豐給。自數(shù)十年來，不復如舊，正由默啜無信，口和心叛，數(shù)出盜兵，寇抄邊鄙。”[17]6779可能是此前唐朝與突厥的絹馬貿易有過中斷，但自此以后，此項交易進入全盛。開元十五年，唐與突厥毗伽可汗把西受降城作為互市之地，“每歲赍縑帛數(shù)十萬匹就市戎馬。”[17]6779這種交易到開元末仍維持著相當規(guī)模。朔方節(jié)度使王忠嗣，“每至互市時，即高估馬價以誘之，諸蕃聞之，競來求市，來輒買之。”[16]3201招來諸蕃馬，來輒買之，顯示出唐朝與突厥諸蕃之間縑馬貿易供求兩旺，《新唐書》卷50《兵志》云：“歲許朔方軍西受降城為互市，以金帛市馬。”表面上各得其便的金帛市馬，也不時產生貿易糾紛。
《全唐文》收錄開元宰相張九齡先后代唐玄宗寫成的三封《敕突厥可汗書》[14]2903-2904，實際上，三封國書均是針對突厥向唐朝提出的交易申訴以及就唐突金帛交易中出現(xiàn)的糾紛問題進行的答復和交涉。其中，突厥向唐朝申訴的主要問題有：唐朝故意留滯、延遲交付馬價絹，退卻突厥馬太多，馬價絹存在質量問題。首先，突厥嫌退馬太多，“所以略簡多少，仍是十退一二，是于兒處大為存情，何故來章尚嫌多退。”每年退馬約一成到二成，突厥仍嫌退得太多。其次，突厥指責唐朝不按時交付馬價，“緣此馬價，通容稍遲，處剌達干示還，不是故為留滯。”馬價給付遲緩，突厥認為是故意留滯。還有，馬價存在質量問題，“雖校遲少許，物并好于往時。”此語反映突厥嫌馬價縑帛質量較差，唐朝許諾此次好于往時。
分析三封國書，同樣會發(fā)現(xiàn)唐朝也向突厥可汗提出了申訴，要求突厥化解爭端，如納馬數(shù)倍常歲，一年多次輸馬，惡馬不堪駕馭的問題。首先，唐朝譴責突厥不守限約，送馬倍多。國書中提到：“往者先可汗在日，每年約馬不過三四千匹。”說明唐朝與突厥先有交易約定，但是突厥單方面突破這個約定，引起唐朝的不滿，“去年所將馬來，前后數(shù)倍常歲”，所以唐朝嚴正申明：“此后將馬來納，必不可多，還如先可汗時約”。其次，唐朝要求突厥不能一年多次輸馬。“朕以一年再市，舊無此法……不遣重來，須存信約。”唐朝要求突厥可汗堅守信約，不得遣使反復交易，也提到不得多次派遣諸蕃求市，“去歲將馬，其數(shù)倍多，又有諸蕃馬來，亦是兒所發(fā)遣。”再次，唐朝強調惡馬難留的立場。“其中老弱病患及軀格全小，不堪駕馭，如何總留?……必若留售惡馬，亦恐諸蕃笑人。”明確向突厥提出不合要求的惡馬不能強賣強售。
唐朝與突厥在金帛與羊馬的交易中，一度購售兩旺的表面背后，仍然掩飾不住雙方的貿易摩擦和貿易爭執(zhí)。值得一提的是，盛唐時期唐朝與突厥的貿易摩擦竟然與逐漸沒落的中唐時期唐朝與回紇的貿易糾紛有著驚人相似的地方。這種相似是否意味著貿易糾紛的存在與國勢強弱關系不大，值得深思。令人不解的是，盡管前后期貿易環(huán)境有所變化，但產生的貿易糾紛內容卻極為相似，就連解決問題的某些辦法也大同小異。在貿易中，雙方嘗試使用互相申訴的辦法解決貿易糾紛，即使陷入沖突僵局，雙方仍舊不放棄用貿易方法來解決貿易問題，都希望遵守定約，進而建立貿易申訴制度。但是，這種簡單的貿易申訴制度有時是脆弱的，它還不能保證唐朝所有的貿易糾紛不轉變成貿易沖突，也不能保證所有的貿易沖突不升級為族際戰(zhàn)爭或國際動蕩。
總而言之，隋唐時期相對頻繁的中外貿易過程引發(fā)了或多或少的貿易糾紛或貿易沖突。不管是國際、族際的官方貿易，還是官方與民間的貿易，抑或是中外民間貿易，都不可避免地存在著貿易爭執(zhí)或糾紛，可惜關于中外貿易糾紛的記載只是一鱗半爪，尚不足以全面剖析問題的實質所在。通過梳理這些零星的材料，我們發(fā)現(xiàn)隋唐時期貿易糾紛的雙方都很重視貿易秩序的維護，逐漸產生類似蕃長、市舶使、互市監(jiān)等專門的糾紛調解者，也出現(xiàn)非正規(guī)的協(xié)商機構和裁決規(guī)則，甚至一度還形成了簡單的貿易申訴慣例，以期達到避免貿易糾紛的擴大和貿易沖突的升級。盡管這些慣例、規(guī)則因帶有相當?shù)牟怀墒煨院碗S意性而顯得有些疏漏多端，但其化解糾紛的努力值得后世重視。
注釋：
?、佟杜f唐書》卷177《盧鈞傳》載：“凡為南海者，靡不捆載而還。”《大唐新語》卷3“清廉條”：“南海前后牧守率多貪冒，蠻夷患之。”同書同卷云：“嶺南利兼山海，前后牧守贓污者多。”
?、凇缎绿茣肪?1《食貨志》謂：“歲送馬十萬匹，酬以縑帛百余萬匹，而中國財力屈竭，歲負馬價。”另《新唐書》卷217上《回鶻傳》載：“歲以數(shù)萬求售，使者相躡，留舍鴻臚，駘弱不可用。”這些史料都記載了對回紇絹馬貿易的抱怨之辭。
參考文獻：
[1]張澤咸.唐代工商業(yè)[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5.
[2]蔡鴻生.唐代九姓胡與突厥文化[M].北京：中華書局，1998.
[3]凍國棟.中國中古經濟與社會史論稿[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5.
[4]烏廷玉.隋唐時期的國際貿易[J].歷史教學，1957(2).
[5]陳明.商胡輒自夸：中古胡商的藥材貿易與作偽[J].歷史研究，2007(4).
看了“貿易學術論文提綱”的人還看：
4.文學論文提綱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