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_李子紅了
大院的李子紅了,住在我對鋪的姑娘撿回一大兜。因鮮有人問津,熟透的果子垂垂而落,不一會兒就收獲大把。不過這些果子多半都是被蟲兒臨幸過的,想來種果樹的初衷只是為了讓大院里的人們閱盡春秋,并非吃食,所以對于蟲害就疏于管理,蟲兒們在此安家落戶,尋樂撒歡兒,如此成全,也算一樁美事!
再說起這李子,味道卻是不錯的。甜膩膩的香味兒,不用靠近就盈滿鼻翼,待拿上一顆躲開有蟲兒的地方小心嘬一口,那般酸甜滋味,更是叫人感嘆又唏噓,若是沒有蟲兒該多好呀!
自幼愛吃李子。小時候,姥姥家平房院里就曾種過一棵干碗紅李,樹身兩米有余,主干大概我的拳頭粗,在園子的西南角緊挨著竹籬笆茁壯的生長著。李樹旁邊有三棵紫葡萄,也是甜的,每到冬天,姥爺都要用楊樹葉將它們埋起來,待一場冬雪過后,厚厚的棉被覆蓋,溫暖又踏實。
不過當(dāng)時的我總擔(dān)心它們熬不過這樣的嚴(yán)冬。
次年春天,姥爺將葡萄樹重新架起,有事兒沒事兒時我就流連于葡萄架下,望眼欲穿,直到有一天,干枯的樹枝冒出新嫩的小牙兒,我的心才頓時雀躍起來,高興的沖著屋里的姥姥大喊,活了,活了!
葡萄樹抽芽的時候,李樹也開始洋溢生機。頎長的枝干上,嫩綠的葉兒一點點舒展身姿,整棵樹都飽滿著盎然的春意。漸漸的,細嫩的枝葉間拱出花苞,一夜南風(fēng)四起,嫩白的花兒朵兒忽地?fù)u曳在枝頭,那般嬌羞的模樣,像極了初出閨房的少女,低眉莞爾卻又偷偷張望,顧盼間獨留一份婉轉(zhuǎn)在心頭。
花兒滿開的時節(jié),春雨也要到了?;蚴俏缫拐?,或是一夢方醒,絲絲繞繞的小雨就這樣悄然而至。它纏綿于花間,跟葉子說話,像是久別重逢的故人,又似深情款款的眷侶,斂笑凝眸,纖手相握,叮叮咚咚,相談甚歡。
“雨打梨花深閉門,燕泥已盡落花塵”,待煙雨盡了,花心便也隨著去了,只見滿地花瓣零落,香魂卻早已不在……
花事了,果子便掛上了枝頭。
俗語有云:“桃養(yǎng)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李果兒酸溜溜、甜滋滋,總?cè)堑萌丝谒绷?,小時候貪吃,不管不顧,每次都要吃上一大把。可李子性寒,多食傷脾胃,我自小腸胃不好,每次大快朵頤之后,必是一場酸爽的浩劫。
也是直到近幾年才長了記性的。
八月,當(dāng)?shù)匦率斓募t李上市,一顆顆黃中泛紅的果子掛著白霜,或齊整的碼在水果攤位上,或躺在農(nóng)人用柳條編制的大筐里,特別好看。每次路過,總要多看上幾眼,卻從不買。有時家人拎回一小兜,忍不住會吃上兩三顆,好吃的話,吃個五六顆,再多卻是不敢的了。
就這樣,喜歡吃變成不敢吃,不敢吃變成不想吃,李子從我的生活中漸漸淡去,不再像葡萄、蘋果、桃子般成為某個季節(jié)的最愛,而成了可有可無的玩意兒。
還有,姥姥家的那棵李樹,也早已在十幾年前就折腰于城鎮(zhèn)化發(fā)展的大潮中,那春雨將至的琴瑟和鳴,那慢慢悠悠搗著醬缸的白發(fā)婦人,那嬉鬧于瓜田李下的黃口小童,那皚皚白雪中熱騰騰冒著氣兒的煙火人家,它,再也看不到了。
雖然如此,那酸溜溜、甜滋滋的味道,經(jīng)年之后,依然在唇邊、在口中、在心里,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