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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獨秀的文章賞析_陳獨秀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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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獨秀(1879-1942),原名慶同,官名乾生,字仲甫,號實庵,安徽懷寧人,曾就讀于求是書院(浙江大學前身)。中國新文化運動的發(fā)起人和旗幟,中國文化啟蒙運動的先驅,五四運動的總司令,中國共產(chǎn)主義運動的先行者,中國共產(chǎn)黨的創(chuàng)始人及首任,中共一大至五大期間黨的最高領袖。 下面是學習啦小編為你整理的關于陳獨秀的文章賞析_陳獨秀的文章,希望對你有用!

目錄

關于陳獨秀的文章之敬告青年

關于陳獨秀的文章之孔子之道與現(xiàn)代生活

關于陳獨秀的文章之孔子與中國

關于陳獨秀的文章之敬告青年

竊以少年老成,中國稱人之語也;年長而勿衰(Keep young while growing old),英美人相勖之辭也。此亦東西民族涉想不同、現(xiàn)象趨異之一端歟?青年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動,如利刃之新發(fā)于硎,人生最可寶貴之時期也。青年之于社會,猶新鮮活潑細胞之在人身。新陳代謝,陳腐朽敗者無時不在天然淘汰之途,與新鮮活潑者以空間之位置及時間之生命。人身遵新陳代謝之道則健康,陳腐朽敗之細胞充塞人身則人身死;社會遵新陳代謝之道則隆盛,陳腐朽敗之分子充塞社會則社會亡。

準斯以談,吾國之社會,其隆盛耶?抑將亡耶?非予之所忍言者。彼陳腐朽敗之分子,一聽其天然之淘汰,雅不愿以如流之歲月,與之說短道長,希冀其脫胎換骨也。予所欲涕泣陳詞者,惟屬望于新鮮活潑之青年,有以自覺而奮斗耳!

自覺者何?自覺其新鮮活潑之價值與責任,而自視不可卑也。奮斗者何?奮其智能,力排陳腐朽敗者以去,視之若仇敵,若洪水猛獸,而不可與為鄰,而不為其菌毒所傳染也。

嗚呼!吾國之青年,其果能語于此乎!吾見夫青年其年齡,而老年其身體者十之五焉;青年其年齡或身體,而老年其腦神經(jīng)者十之九焉。華其發(fā),澤其容,直其腰,廣其膈,非不儼然青年也;及叩其頭腦中所涉想,所懷抱,無一不與彼陳腐朽敗者為一丘之貉。其始也,未嘗不新鮮活潑,浸假而為陳腐朽敗分子所同化者,有之;浸假而畏陳腐朽敗分子勢力之龐大,瞻顧依回,不敢明目張膽作頑狠之抗斗者,有之。充塞社會之空氣,無往而非陳腐朽敗焉,求些少之新鮮活潑者,以慰吾人窒息之絕望,亦杳不可得。

循斯現(xiàn)象,于人身則必死,于社會則必亡。欲救此病,非太息咨嗟之所能濟,是在一二敏于自覺、勇于奮斗之青年,發(fā)揮人間固有之智能,決擇人間種種之思想,——孰為新鮮活潑而適于今世之爭存,孰為陳腐朽敗而不容留置于腦里,——利刃斷鐵,快刀理麻,決不作牽就依違之想,自度度人,社會庶幾其有清寧之日也。青年乎!其有以此自任者乎?若夫明其是非,以供決擇,謹陳六義,幸平心察之。

一、自主的而非奴隸的

等一人也,各有自主之權,絕無奴隸他人之權利,亦絕無以奴自處之義務。奴隸云者,古之昏弱對于強暴之橫奪,而失其自由權利者之稱也。自人權平等之說興,奴隸之名,非血氣所忍受。世稱近世歐洲歷史為“解放歷史”——破壞君權,求政治之解放也;否認教權,求宗教之解放也;均產(chǎn)說興,求經(jīng)濟之解放也;女子參政運動,求男權之解放也。

解放云者,脫離夫奴隸之羈絆,以完其自主自由之人格之謂也。我有手足,自謀溫飽;我有口舌,自陳好惡;我有心思,自崇所信;絕不認他人之越俎,亦不應主我而奴他人;蓋自認為獨立自主之人格以上,一切操行,一切權利,一切信仰,唯有聽命各自固有之智能,斷無盲從隸屬他人之理。非然者,忠孝節(jié)義,奴隸之道德也[德國大哲尼采別道德為二類:有獨立心而勇敢者曰貴族道德(Morality of Noble),謙遜而服從者曰奴隸道德(Morality of Slave)];輕刑薄賦,奴隸之幸福也;稱頌功德,奴隸之文章也;拜爵賜第,奴隸之光榮也;豐碑高墓,奴隸之紀念物也;以其是非榮辱,聽命他人,不以自身為本位,則個人獨立平等之人格,消滅無存,其一切善惡行為,勢不能訴之自身意志而課以功過;謂之奴隸,誰曰不宜?立德立功,首當辨此。

二、進步的而非保守的

人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中國之恒言也。自宇宙之根本大法言之,森羅萬象,無日不在演進之途,萬無保守現(xiàn)狀之理;特以俗見拘牽,謂有二境,此法蘭西當代大哲柏格森(H. Bergson)之“創(chuàng)造進化論”(L’Evolution Creatrice)所以風靡一世也。以人事之進化言之,篤古不變之族,日就衰亡;日新求進之民,方興未已;存亡之數(shù),可以逆睹。矧在吾國,大夢未覺,故步自封,精之政教文章,粗之布帛水火,無一不相形丑拙,而可與當世爭衡?

舉凡殘民害理之妖言,率能征之故訓,而不可謂誣,謬種流傳,豈自今始!固有之倫理、法律、學術、禮俗,無一非封建制度之遺,持較皙種之所為,以并世之人,而思想差遲,幾及千載;尊重廿四朝之歷史性,而不作改進之圖,則驅吾民于二十世紀之世界以外,納之奴隸牛馬黑暗溝中而已,復何說哉!于此而言保守,誠不知為何項制度文物,可以適用生存于今世。吾寧忍過去國粹之消亡,而不忍現(xiàn)在及將來之民族,不適世界之生存而歸削滅也。

嗚呼!巴比倫人往矣,其文明尚有何等之效用耶?“皮之不存,毛將焉傳?”世界進化,骎骎未有已焉。其不能善變而與之俱進者,將見其不適環(huán)境之爭存,而退歸天然淘汰已耳,保守云乎哉!

三、進取的而非退隱的

當此惡流奔進之時,得一二自好之士,潔身引退,豈非希世懿德?然欲以化民成俗,請于百尺竿頭,再進一步。夫生存競爭,勢所不免,一息尚存,即無守退安隱之余地。排萬難而前行,乃人生之天職。以善意解之,退隱為高人出世之行;以惡意解之,退隱為弱者不適競爭之現(xiàn)象。歐俗以橫厲無前為上德,亞洲以閑逸恬淡為美風,東西民族強弱之原因,斯其一矣。此退隱主義之根本缺點也。

若夫吾國之俗,習為委靡:茍取利祿者,不在論列之數(shù);自好之士,希聲隱淪,食粟衣帛,無益于世,世以雅人名士目之,實與游惰無擇也。人心穢濁,不以此輩而有所補救,而國民抗往之風,植產(chǎn)之習,于焉以斬。人之生也,應戰(zhàn)勝惡社會,而不可為惡社會所征服;應超出惡社會,進冒險苦斗之兵,而不可逃循惡社會,作退避安閑之想。嗚呼!歐羅巴鐵騎,入汝室矣,將高臥白云何處也?吾愿青年之為孔、墨,而不愿其為巢、由;吾愿青年之為托爾斯泰與達噶爾(R. Tagore,印度隱遁詩人),不若其為哥倫布與安重根!

四、世界的而非鎖國的

并吾國而存立于大地者,大小凡四十余國,強半與吾有通商往來之誼。加之海陸交通,朝夕千里,古之所謂絕國,今視之若在戶庭。舉凡一國之經(jīng)濟政治狀態(tài)有所變更,其影響率被于世界,不啻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也。立國于今之世,其興廢存亡,視其國之內(nèi)政者半,影響于國外者恒亦半焉。以吾國近事證之:日本勃興,以促吾革命維新之局;歐洲戰(zhàn)起,日本乃有對我之要求;此非其彰彰者耶?投一國于世界潮流之中,篤舊者固速其危亡,善變者反因以競進。

吾國自通海以來,自悲觀者言之,失地償金,國力索矣;自樂觀者言之,倘無甲午庚子兩次之福音,至今猶在八股垂發(fā)時代。居今日而言鎖國閉關之策,匪獨力所不能,亦且勢所不利。萬邦并立,動輒相關,無論其國若何富強,亦不能漠視外情,自為風氣。各國之制度文物,形式雖不必盡同,但不思驅其國于危亡者,其遵循共同原則之精神,漸趨一致,潮流所及,莫之能違。于此而執(zhí)特別歷史國情之說,以冀抗此潮流,是猶有鎖國之精神,而無世界之知識。國民而無世界知識,其國將何以圖存于世界之中?語云:“閉戶造車,出門未必合轍?!苯裰燔囌?,不但閉戶,且欲以《周禮·考工》之制,行之歐美康莊,其患將不止不合轍已也!

五、實利的而非虛文的

自約翰彌爾(J.S.Mill)“實利主義”唱道于英,孔特(Comte)之“實驗哲學”唱道于法,歐洲社會之制度,人心之思想,為之一變。最近德意志科學大興,物質文明,造乎其極,制度人心,為之再變。舉凡政治之所營,教育之所期,文學技術之所風尚,萬馬奔馳,無不齊集于厚生利用之一途。一切虛文空想之無裨于現(xiàn)實生活者,吐棄殆盡。當代大哲,若德意志之倭根(R. Eucken),若法蘭西之柏格森,雖不以現(xiàn)時物質文明為美備,咸揭橥生活(英文曰Life,德文曰Leben,法文曰La vie)問題,為立言之的。生活神圣,正以此次戰(zhàn)爭,血染其鮮明之旗幟。歐人空想虛文之夢,勢將覺悟無遺。

夫利用厚生,崇實際而薄虛玄,本吾國初民之俗;而今日之社會制度,人心思想,悉自周、漢兩代而來,——周禮崇尚虛文,漢則罷黜百家而尊儒重道?!讨汛梗诵闹硐?,無一不與社會現(xiàn)實生活背道而馳。倘不改弦而更張之,則國力莫由昭蘇,社會永無寧日。祀天神而拯水旱,誦“孝經(jīng)”以退黃巾,人非童昏,知其妄也。物之不切于實用者,雖金玉圭璋,不如布粟糞土。若事之無利于個人或社會現(xiàn)實生活者,皆虛文也,誑人之事也。誑人之事,雖祖宗之所遺留,圣賢之所垂教,政府之所提倡,社會之所崇尚,皆一文不值也!

六、科學的而非想象的

科學者何?吾人對于事物之概念,綜合客觀之現(xiàn)象,訴之主觀之理性,而不矛盾之謂也。想象者何?既超脫客觀之現(xiàn)象,復拋棄主觀之理性,憑空構造,有假定而無實證,不可以人間已有之智靈,明其理由,道其法則者也。在昔蒙昧之世,當今淺化之民,有想象而無科學。宗教美文,皆想象時代之產(chǎn)物。近代歐洲之所以優(yōu)越他族者,科學之興,其功不在人權說下,若舟車之有兩輪焉。今且日新月異,舉凡一事之興,一物之細,罔不訴之科學法則,以定其得失從違;其效將使人間之思想云為,一遵理性,而迷信斬焉,而無知妄作之風息焉。

國人而欲脫蒙昧時代,羞為淺化之民也,則急起直追,當以科學與人權并重。士不知科學,故襲陰陽家符瑞五行之說,惑世誣民,地氣風水之談,乞靈枯骨。農(nóng)不知科學,故無擇種去蟲之術。工不知科學,故貨棄于地,戰(zhàn)斗生事之所需,一一仰給于異國。商不知科學,故惟識罔取近利,未來之勝算,無容心焉。醫(yī)不知科學,既不解人身之構造,復不事藥性之分析,菌毒傳染,更無聞焉;惟知附會五行生克寒熱陰陽之說,襲古方以投藥餌,其術殆與矢人同科;其想象之最神奇者,莫如“氣”之一說,其說且通于力士羽流之術,試遍索宇宙間,誠不知此“氣”之果為何物也!

凡此無常識之思惟,無理由之信仰,欲根治之,厥為科學。夫以科學說明真理,事事求諸證實,較之想象武斷之所為,其步度誠緩,然其步步皆踏實地,不若幻想突飛者之終無寸進也。宇宙間之事理無窮,科學領土內(nèi)之膏腴待辟者,正自廣闊。青年勉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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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陳獨秀的文章之孔子之道與現(xiàn)代生活

甲午之役,兵破國削,朝野惟外國之堅甲利兵是羨,獨康門諸賢,洞察積弱之原,為貴古賤今之政制學風所致,以時務知新主義,號召國中。尊古守舊者,覺不與其舊式思想,舊式生活狀態(tài)相容,遂群起嘩然非之,署為離經(jīng)叛道,名教罪人。湖南葉德輝所著《翼教叢篇》,當時反康派言論之代表也。吾輩后生小子,憤不能平,恒于廣座為康先生辯護,鄉(xiāng)里瞀儒,以此指吾輩為康黨,為孔教罪人,側目而遠之。

戊戌庚子之際,社會之視康黨為異端,為匪徒也(其時張勛等心目中之康有為,必較今日之唐紹儀尤為仇惡也),與辛亥前之視革命黨相等。張之洞之《勸學篇》,即為康黨而發(fā)也。張氏亦只知歆羨堅甲利兵之一人,而于西洋文明大原之自由平等民權諸說,反復申駁,謂持此說者為“自墮污泥”(《勸學篇》中語),意在指斥康、梁,而以息邪說正人心之韓愈、孟軻自命也。未開化時代之人物之思想,今日思之,抑何可笑,一至于斯!

不圖當日所謂離經(jīng)叛道之名教罪人康有為,今亦變而與夫未開化時代之人物之思想同一臭味。其或自以為韓愈、孟軻,他人讀其文章,竟可雜諸 《翼教叢篇》《勸學篇》中,而莫辨真?zhèn)???迪壬麨轫n愈、孟軻乎?然此榮譽當讓諸當代衛(wèi)道功臣葉德輝先生。葉先生見道甚早,今猶日夜太息痛恨邪說之興,興于康有為,而莫可息,人心之壞,壞于康有為,而莫可正,居恒欲手刃其人,以為叛道離經(jīng)者戒??迪壬勚?,能勿汗流浹背沾衣耶?

或謂“葉、康皆圣人之徒,能予人以自新,康既悔過自首,葉必嘉其今是而赦其昨非”。此說然否,吾無所容心焉。蓋康先生今日應否悔過尊從孔教問題,乃其個人信仰之自由,吾人可置之不論不議之列。吾人所欲議論者,乃律以現(xiàn)代生活狀態(tài),孔子之道,是否尚有尊從之價值是也。

自古圣哲之立說,宗教屬出世法,其根本教義,不易隨世間差別相而變遷,故其支配人心也較久。其他世法諸宗,則不得不以社會組織生活狀態(tài)之變遷為興廢。一種學說,可產(chǎn)生一種社會;一種社會,亦產(chǎn)生一種學說。影響復雜,隨時變遷。其變遷愈復雜而期間愈速者,其進化之程度乃愈高。其欲獨尊一說,以為空間上人人必由之道,時間上萬代不易之宗,此于理論上決為必不可能之妄想,而事實上惟于較長期間不進化之社會見之耳。若夫文明進化之社會,其學說之興廢,恒時時視其社會之生活狀態(tài)為變遷。故歐美今日之人心,不但不為其古代圣人亞里斯多德所拘囚,且并不為其近代圣人康德所支配。以其生活狀態(tài)有異于前也。

即以不進化之社會言之,其間亦不無微變。例如吾輩不滿于康先生,而康先生曾亦不滿于張之洞與李鴻章,而張之洞、李鴻章亦曾不滿于清廷反對鐵路與海軍之諸頑固也。宇宙間精神物質,無時不在變遷即進化之途。道德彝倫,又焉能外?“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史例具在,不可謂誣。此亦可以阿斯特瓦爾特之說證之:一種學說,一種生活狀態(tài),用之既久,其精力低行至于水平,非舉其機械改善而更新之,未有不失其效力也。此“道與世更”之原理,非稽之古今中外而莫能破者乎?

試更以演繹之法,推論孔子之道,實證其適用于現(xiàn)代與否,其斷論可得而知之矣??迪壬爸驴偨y(tǒng)書,以孔教與婆、佛、耶、回并論,其主張以“孔子為大教,編入憲法”,是明明以孔教為宗教之教,而欲尊為國教矣。今觀其與教育范總長書(見《國是報》),乃曰:“孔子之經(jīng),與佛、耶之經(jīng)有異:佛經(jīng)皆出世清凈之談,耶經(jīng)只尊天養(yǎng)魂之說,其于人道舉動云為,人倫日用,家國天下,多不涉及:故學校之不讀經(jīng)無損也。若孔子之經(jīng),則于人身之舉動云為,人倫日用,家國天下,無不纖悉周匝,故讀其經(jīng)者,則于人倫日用,舉動云為,家國天下,皆有德有禮,可持可循:故孔子之教,乃為人之道。故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舨蛔x經(jīng),則于人之一身,舉動云為,人倫日用,家國天下,皆不知所持循?!笔怯置髅鞑灰钥捉虨槌鍪鲤B(yǎng)魂之宗教而謂為人倫日用之世法矣。

余以康先生此說誠得儒教之真,不似前之宗教說厚誣孔子也。惟是依道與世更之原理,世法道德必隨社會之變遷為興廢,反不若出世遠人之宗教,不隨人事變遷之較垂久遠。(康先生與范書,極稱西洋尊教誦經(jīng)之盛,不知正以其為出世遠人之宗教則爾也,今亦已稍稍殺矣。)康先生意在尊孔以為日用人倫之道,必較宗教之迂遠,足以動國人之信心,而不知效果將適得其反。蓋孔教不適現(xiàn)代日用生活之缺點,因此完全暴露,較以孔教為宗教者尤為失敗也。

現(xiàn)代生活,以經(jīng)濟為之命脈,而個人獨立主義,乃為經(jīng)濟學生產(chǎn)之大則,其影響遂及于倫理學。故現(xiàn)代倫理學上之個人人格獨立,與經(jīng)濟學上之個人財產(chǎn)獨立,互相證明,其說遂至不可搖動;而社會風紀,物質文明,因此大進。中土儒者,以綱常立教。為人子為人妻者,既失個人獨立之人格,復無個人獨立之財產(chǎn)。父兄畜其子弟(父兄養(yǎng)成年之子弟,傷為父兄者之財產(chǎn)也小,傷為子弟者之獨立人格及經(jīng)濟能力也大。儒教慈孝悌并稱,當然終身相養(yǎng)而不以為怪),子弟養(yǎng)其父兄(人類相愛互助之誼,何獨忍情于父兄?況養(yǎng)親報恩,乃情理之常。惟以倫理見解,不論父兄之善惡,子弟之貧富,一概強以孝養(yǎng)之義務不可也)。《坊記》曰:“父母在,不敢有其身,不敢私其財?!贝松醴莻€人獨立之道也。康先生與范書,引“鰥寡孤獨有所養(yǎng)”,“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等語,謂為個人獨立之義,孔子早已有之。此言真如夢囈!夫不欲人我相加,雖為群已間平等自由之精義,然有孝悌之說以相消,則自由平等只用之社會,而不能行之于家庭。人格之個人獨立既不完全,財產(chǎn)之個人獨立更不相涉。鰥寡孤獨有所養(yǎng)之說,適與個人獨立之義相違。西洋個人獨立主義,乃兼?zhèn)惱斫?jīng)濟二者而言,尤以經(jīng)濟上個人獨立主義為之根本也。

現(xiàn)代立憲國家,無論君主共和,皆有政黨。其投身政黨生活者,莫不發(fā)揮個人獨立信仰之精神,各行其是:子不必同于父,妻不必同于夫。律以儒家教孝教從之義,——父死三年,尚不改其道,婦人從父與夫,并從其子?!M能自擇其黨,以為左右袒耶?

婦人參政運動,亦現(xiàn)代文明婦人生活之一端。律以孔教,“婦人者,伏于人者也”;“內(nèi)言不出于閫”;“女不言外”之義,婦人參政,豈非奇談?西人孀居生活,或以篤念舊好,或尚獨身清潔之生涯,無所謂守節(jié)也。婦人再醮,決不為社會所輕。(美國今大總統(tǒng)威爾遜之夫人,即再醮者。夫婦學行,皆為國人所稱。)中國禮教,有“夫死不嫁”(見《郊特牲》)之義。男子之事二主,女子之事二夫,遂共目為失節(jié),為奇辱。禮又于寡婦夜哭有戒。(見《坊記》)友寡婦之子有戒。(見《坊記》及《曲禮》)國人遂以家庭名譽之故,強制其子媳孀居。不自由之名節(jié),至凄慘之生涯,年年歲歲,使許多年富有為之婦女,身體精神俱呈異態(tài)者,乃孔子禮教之賜也!

今日文明社會,男女交際,率以為常。論者猶以為女性溫和,有以制男性粗暴,而為公私宴聚所必需。即素不相知之男女,一經(jīng)主人介紹,接席并舞,不以為非。孔子之道則曰:“男女不雜座”,曰“嫂叔不通問”;曰“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席而坐,弗與同器而食”:曰“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幣,不交不親”,(均見《曲禮》)曰“女子出門,必擁蔽其面”;曰“七年(即七歲)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均見《內(nèi)則》)曰“男女無媒不交,無幣不相見”;曰“禮非祭,男女不交爵”。(均見《坊記》)是等禮法,非獨與西洋社會生活狀態(tài)絕殊,又焉能行于今日之中國?

西洋婦女獨立自營之生活,自律師醫(yī)生以至店員女工,無不有之。而孔子之道則曰,“男女授受不親”(見《坊記》);“男不言內(nèi),女不言外,非祭,非喪,不相授器”(見《內(nèi)則》);“婦人,從人者也”。是蓋以夫為婦綱,為婦者當然被養(yǎng)于夫,不必有獨立生活也。

婦與夫之父母,素不相識,只有情而無義。西洋親之與子,多不同居:其媳更無孝養(yǎng)翁姑之義務。而孔子之道則曰: “戒之敬之,夙夜毋違命” (見《士昏禮》);“婦順者,順于舅姑”(見《昏義》);“婦事舅姑,如事父母”;“父母舅姑之命,勿逆勿怠”,“于甚宜其妻,父母不悅,出”(古人夫妻情好甚篤,若不悅于其親而出之,致遺終身之憾者甚多。例如陸游即是也)?!胺矉D,不命適私室,不敢退;婦將有事,大小必請于舅姑”。(均見《內(nèi)則》)此惡姑虐媳之悲劇所以不絕于中國之社會也!

西俗于成年之子,不甚責善,一任諸國法與社會之制裁。而孔子之道則曰: “父母怒不悅,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此中國所以有“父要子死,不得不死,君要臣亡,不得不亡”之諺也。

西洋喪葬之儀甚簡,略類中國墨子之道。儒家主張厚葬。喪禮之繁,尤害時廢業(yè),不可為訓。例如:“寢苫枕塊,非喪事不言”之禮,試問今之尊孔諸公居喪時,除以“苫塊昏迷”妄語欺人外,曾有一實行者乎?

以上所舉孔子之道,吾愿尊孔諸公叩之良心:自身能否遵行;征之事實能否行之社會,即能行之,是否增進社會福利國家實力,而免于野蠻黑暗之譏評耶?吾人為現(xiàn)代尚推求理性之文明人類,非古代盲從傳說之野蠻人類,烏可以耳代腦,徒以幾時震驚孔夫子之大名,遂真以為萬世師表,而莫可議其非也!

孔子生長封建時代,所提倡之道德,封建時代之道德也;所垂示之禮教,即生活狀態(tài),封建時代之禮教,封建時代之生活狀態(tài)也;所主張之政治,封建時代之政治也。封建時代之道德,禮教,生活,政治,所心營目注,其范圍不越少數(shù)君主貴族之權利與名譽,于多數(shù)國民之幸福無與焉。何以明之?儒家之言:社會道德與生活,莫大于禮;古代政治,莫重于刑。而《曲禮》曰:“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贝朔强鬃又兰胺饨〞r代精神之鐵證也耶?

康先生所謂孔子之經(jīng),于人身之舉動云為,人倫日用,家國天下,無不纖悉周匝,吾知其纖悉周匝者,即在數(shù)千年前宗法時代封建時代,亦只行于公卿士大夫之人倫日用,而不行之于庶人,更何能行于數(shù)千年后之今日共和時代國家時代乎?立國于今日民政民權發(fā)張之世界,而惟注意于少數(shù)貴族之舉動云為,人倫日用,可乎不可?稍有知識之尊孔諸公,其下一良心之判斷!

康先生與范書曰:“中國人,上者或博極群書,下者或手執(zhí)一業(yè),要其所以心造自得,以為持身涉世修己治人之道,蓋無不從少年讀《論》《孟》來也?!彼寡砸玻岽蟪姓J之。惟正以社會上下之人,均自少至老,莫不受孔教之陶熔,乃所以有今日之現(xiàn)象。今欲一仍其!日乎?抑或欲改進以求適現(xiàn)代之爭存乎?稍有知識之尊孔諸公,其下一良心之判斷!

康先生與范書曰:“夫同此中國人,昔年風俗人心,何以不壞?今者,風俗人心,何以大壞?蓋由尊孔與不尊孔故也?!笔侵鳖f而已!吾國民德之不隆,乃以比較歐美而言。若以古代風俗人心,善于今日,則妄言也。風俗人心之壞,莫大于淫殺。此二者古今皆不免,而古甚于今。黃巢、張獻忠之慘殺,今未聞也。有稍與近似者,亦惟反對新黨贊成帝制孔教之湯薌銘、龍濟光、張勛、倪嗣沖而已。古之宮廷穢亂,史不絕書。防范之策,至用腐刑。此等慘無人道之事,今日尚有之乎?古之防范婦人,乃至出必蔽面,人不共食,今之朝夕晤對者,未必即亂。古之顯人,往往聲妓自隨,清季公卿,尚公然蓄嫟男寵,今皆無之。弱女蠻風,今亦漸息。此非人心風俗較厚于古乎?

共和思想流入以來,民德尤為大進。黃花岡七十二士,同日為國就義,扶老助弱,舉止從容。至今思之,令人垂淚!中國前史,有此美談乎?袁氏稱帝,馮、段諸公,竟不以私交廢公義,唐、蔡、岑、陸,均功成不居。此事在歐美、日本為尋常,而力中國古代軍人所罕有。國民黨人,苦戰(zhàn)余生,以尊重約法之故,首先主張癸丑年與為政敵之黎元洪繼任為天下倡。此非共和范為民德之效耶?

淺人所目為今日風俗人心之最壞者,莫過于臣不忠,子不孝,男不尊經(jīng),女不守節(jié)。然是等謂之不尊孔則可,謂之為風俗人心之大壞,蓋未知道德之為物,與真理殊,其必以社會組織生活狀態(tài)為變遷,非所謂一成而萬世不易者也。吾愿世之尊孔者勿盲目耳食,隨聲附和,試揩爾目,用爾腦,細察孔子之道果為何物,現(xiàn)代生活果作何態(tài),訴諸良心,下一是非善惡進化或退化之明白判斷,勿依違,勿調和,——依違調和為真理發(fā)見之最大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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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陳獨秀的文章之孔子與中國

尼采說得對:“經(jīng)評定價值始有價值;不評定價值,則此生存之有殼果,將空無所有?!彼薪^對的或相當?shù)某绨菘鬃拥娜藗?,倘若不愿孔子成為空無所有的東西,便不應該反對我們對孔子重新評定價值。

在現(xiàn)代知識的評定之下,孔子有沒有價值?我敢肯定的說有。

孔子的第一價值是非宗教迷信的態(tài)度:自上古以至東周,先民宗教神話之傳說,見之戰(zhàn)國諸子及緯書者,多至不可殫述,孔子一概擯棄之,其設教惟德行、言語、政事、文學四科 (見《論語 ·先進》),又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見 《論語·述而》)其對于天道鬼神的態(tài)度,見諸論語者: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公冶長》)

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祇?!弊釉唬骸扒鹬\久矣。”(《述而》)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先進》)

子不語怪、力、亂、神。(《述而》)

非其鬼而祭之,諂也。(《為政》)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八佾》)

獲罪于天,無所禱也。(《八佾》)

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雍也》)

重人事而遠鬼神,此孔墨之不同也,孔子之言鬼神,義在以祭享。為治天下之本,故 《祭義》說,“建國之神位,右社稷而左宗廟?!薄都澜y(tǒng)》說:“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禮;禮有五經(jīng),莫重于祭?!敝劣诠砩裰谢驘o,則視為不可知之事,而非所深究;孔子之言天命,乃懸擬一道德上至高無上之鵠的,以制躬行,至于天地之始萬物之母,則非所容心,此孔子之異于道家也。不但孔子如此,在儒道未混合以前,孔子的嫡派大儒如孟子如荀子,亦力唱仁義禮樂而不言天鬼,至戰(zhàn)國之末,不知何人,糅合儒道二家之說,作 《中庸》,(《中庸》言華岳,又說:“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烖及其身者也。”又說:“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边@明明是和李斯輩同時代人的口氣,決非孟子之前東魯子思所作),始盛稱鬼神之德與天道,于是孔子之面目一變;漢初傳《周易》者,取陰陽家 《系辭》歸之孔子,大談其陰陽不測之謂神,大談其幽明之故,死生之說,大談其精氣游魂鬼神之情狀,大談其極數(shù)知來,極深研幾,探頤索隱,鉤深致遠,(《中庸》猶說:“素隱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豹q說:“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大談其河出圖,洛出書,(《論語》:“鳳鳥不至,河不出圖”之說,大約亦此時竄入,崔述已辨此非孔子之言?!洞呵锞暋酚小褒堌摵訄D,龜具洛書”之說,可證為陰陽家言),于是孔子之面目乃再變;董仲舒號為西漢大儒,實是方士,成、哀以后,讖緯大興,劉氏父子著書,皆兼采儒與陰陽二家之說,班固、許慎承其謬,于是孔子之面目乃三變;東漢諸帝,篤信讖緯,無恥儒生,靡然從之,白虎觀講議諸人,都是桓譚、王充所譏的俗儒,班固所纂集的《白虎通德論》,廣引緯書,侈言三綱、六紀、五行、災變,可說是集儒道糟粕之大成,然而桓譚還公言反讖,幾以非圣無法的罪名見誅于光武,鄭興亦不善讖,乃以遜辭僅免,王充著 《論衡》力辟神怪,賤儒賈逵以附和讖緯取媚民賊,亦尚言“五經(jīng)家皆無證圖讖明劉氏為堯后者”,到鄭玄,他早年師事第五元,本是習京氏 《易》、公羊 《春秋》的,故晚年篤信讖緯,博采緯書神怪之言以注 《毛詩》、 《周禮》、 《論語》、《孝經(jīng)》、《禮記》、《尚書大傳》等,至此孔子之面目乃四變;而與陰陽家正式聯(lián)宗矣。從此賈逵、鄭玄之學日顯,桓譚、王充之說日微,影響于中國之學術思想不為小也。

孔子的第二價值是建立君、父、夫三權一體的禮教。這一價值,在二千年后的今天固然一文不值,并且在歷史上造過無窮的罪惡,然而在孔子立教的當時,也有它相當?shù)膬r值。中國的社會到了春秋時代,君權、父權、夫權雖早已確定,但并不象孔子特別提倡禮教,以后的后世那樣尊嚴,特別是君權更不象后世那樣神圣不可侵犯;而三權一體的禮教,雖有它的連環(huán)性,尊君卻是主要目的。這是因為自周平王東遷以后,王室漸陵夷,各諸侯國中的商業(yè)都日漸發(fā)達,景王之前,已行用金屬貨幣(見 《周語》及 《漢書 ·食貨志》)。鄭桓公東遷新鄭,與商人立“無強賈”、“毋匄奪”的盟誓 (見昭十六年 《左傳》)。齊擅魚鹽之利,“人物歸之,襁至而輻湊,故齊冠帶衣履天下?!?見 《史記 ·貨殖傳》)“管仲相桓公,通輕重之權,曰:歲有兇穰,故谷有貴賤;令有緩急,故物有輕重。人君不理,則畜賈游于市,乘民之不給,百倍其本矣。故萬乘之國必有萬金之賈,千乘之國必有千金之賈者,利有所并也。”(見 《漢書 ·食貨志》)“桓公曰:四郊之民貧,商賈之民富,寡人欲殺商賈之民以益四郊之民,為之奈何?”(見 《管子 ·輕重篇》)“及周室衰,……士庶人莫不離制而棄本,稼穡之民少,商旅之民多,谷不足而貨有余?!?見 《漢書 ·貨殖傳》)由此可見當時的商業(yè),已經(jīng)動搖了閉關自給的封建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之基礎,由經(jīng)濟的兼并,開始了政治的兼并,為封建制度掘下了墳墓,為統(tǒng)一政權開辟了道路,同時也產(chǎn)生了孔子的政治思想。春秋之末,商旅之勢益盛,即孔門的子貢亦 “廢著 (《漢書》作 “發(fā)貯”)鬻財于曹魯之間,……結駟連騎,束帛之幣以聘享諸侯。所至國君無不分庭與之抗禮?!?見 《史記 ·貨殖傳》)是為戰(zhàn)國白圭、計然、猗頓之先驅,這便是司馬遷所謂 “無秩祿之奉,爵邑之入,而樂與之比者,命曰‘素封’”,“素封”勢力愈盛,封建制度愈動搖,遂至諸侯亦日漸陵夷,大夫陪臣挾 “素封”之勢力,政權乃以次下移。孔子生當此時,已預見封建頹勢將無可挽救,當時的社會又無由封建走向民主之可能(歐洲的中世紀之末,封建陵夷以后,亦非直接走向民主,中間曾經(jīng)過王政復興君主專制的時代,Machiavelli的君主大權主義,正是這一時代的產(chǎn)物),于是乃在封建的軀殼中抽出它的精髓,即所謂尊卑長幼之節(jié),以為君臣之義,父子之恩,夫婦之別普遍而簡單的禮教,來代替那 “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見昭七年 《左傳》的十等制,冀圖在 “禮”的大帽子之下,不但在朝廷有君臣之禮,并且在整個社會復父子、夫妻等尊卑之禮,拿這樣的連環(huán)法寶,來束縛壓倒那封建諸侯大夫以至陪臣,使他們認識到君臣之義,無所逃于天地之間,以維持那日就離析分崩的社會。所以孔門的禮教即孔門的政治思想,其內(nèi)容是: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zhí)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論語 ·季氏》)

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論語 ·陽貨》)

齊景公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論語 ·顏淵》)

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論語 ·為政》)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論語 ·學而》)

子路曰:不仕無義。長幼之節(jié)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可廢也,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論語 ·微子》)

孔子曰:安土治民,莫善于禮。……故朝覲之禮所以明君臣之義也,聘問之禮所以使諸侯相尊敬也,喪祭之禮所以明臣子之恩也,鄉(xiāng)飲酒之禮所以明長幼之序也,婚姻之禮所以明男女之別也,夫禮禁亂之所由生,猶坊止水之所自來也?!驶橐鲋Y廢,則夫婦之道苦,而淫辟之罪多矣,……聘覲之禮廢,則君臣之位失,諸侯之行惡,而倍畔侵陵之敗起矣。(《禮  記 ·經(jīng)解》)

子云: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家無二主,尊無二上,示民有君臣之別也。(《禮記 ·坊記》)

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禮記 ·曲禮》)

是故禮者,君之大柄也,……所以治政安君也。故政不正則君位危,君位危則大臣倍,小臣竊,刑肅而俗敝。……故唯圣人為知禮之不可以已也,故壞國、喪家、亡人,必先去其禮。(《禮記 ·禮運》)

哀公問于孔子曰:大禮何如,君子之言禮何其尊也?……孔子曰:丘聞之,民之所由生,禮為大,非禮無以節(jié)事天地之神也,非禮無以辨君臣上下長幼之位也,非禮無以別男女父子兄弟之親婚姻疏數(shù)之交也。(《禮記 ·哀公問》)

公曰:敢問為政如之何?孔子對曰:夫婦別,父子親,君臣嚴,三者正則庶物從之矣。(《禮記 ·哀公問》,《大戴禮 ·哀公問》“庶物”作 “庶民”)

是故君子之教也,外則教之以尊其君長,內(nèi)則教之以孝于其親,是故明君在上則諸臣服從,崇事宗廟社稷則子孫順孝,盡其道,端其義,而教生焉。(《禮記 ·祭統(tǒng)》)

曾子曰:忠者,其孝之本與!(《大戴禮 ·曾子本孝》)

曾子曰:君子立孝,其忠之用,禮之貴?!又⒁?,忠愛以敬,反是亂也。(《大戴禮 ·曾子立孝》)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家無二尊,以治之也。(《大戴禮·本命》)

女子者,言如男子之教而長其義理者也,故謂之婦人,婦人伏于人也,是故無專制之義,有三從之道,在家從父,適人從夫,夫死從子,無所敢自遂也。(《大戴禮 ·本命》)

出乎大門而先,男帥女,女從男,夫婦之義由此始也;婦人,從人者也,幼從父兄,嫁從夫,夫死從子。(《禮記 ·郊特牲》)

男先于女,剛柔之義也,天先乎地,君先乎臣,其義一也。(《禮記 ·郊特牲》)

仲尼曰: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得,而國治?!缸?、君臣、長幼之道合,德音之致,禮之大者也。 (《禮記 ·文王世子》)

不但孔子自己及他的及門弟子是這樣,孔子之后,孔子的嫡派大儒孟子、荀子,他們的思想,無論對于天鬼,對于禮教,都是孔子的繼承者。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已,則王乎?(《孟子 ·梁惠王》)

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于上,小民親于下。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孟子 ·滕文公》)

當堯之時,……使契為后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孟子 ·滕文公》)

子未學禮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門,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也。(同上)

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鬃討?,作 《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瓧钍蠟槲?,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粽哂硪趾樗煜缕剑芄嬉牡?,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 《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孟子 ·滕文公》)

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孟子 ·離婁》)

禮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無天地,惡生?無先祖,惡出?無君師,惡治?三者偏亡,焉無安人。(《荀子 ·禮論篇》,《大戴禮 ·禮三本》,“生之本”作 “性之本”,“惡”作 “焉”,“無安人”作 “無安之人”,后世天地君親師并祀,即始于此。)

君之喪所以取三年,何也?曰:君者,治辨之主也。……彼君子者 (依俞樾說 “君”下刪 “子”字),固有為民父母之說焉。父能生之,不能養(yǎng)之;母能食之,不能教誨之;君者,已能食之矣,又善教誨之者也,三年畢矣哉!(《荀子 ·禮論篇》)

上無君師,下無父子,夫是之謂至亂。君臣父子兄弟夫婦,始則終,終則始,與天地同理,與萬世同久,夫是之謂大本。(《荀子 ·王制篇》)

故人道莫不有辨,辨莫大于分,分莫大于禮,禮莫大于圣王?!^圣王之跡,則于其粲然者矣,后王是也。彼后王者,天下之君也。舍后王而道上古,譬之是猶舍己之君而事人之君也。(《荀子 ·非相篇》)

故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故為之立君上之執(zhí)以臨之,明禮義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罰以禁之,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今當試去君上之執(zhí),無禮義之化,去法正之治,無刑罰之禁,倚而觀天下民人之相與也;若是,則夫強者害弱而奪之,眾者暴寡而嘩之,天下之悖亂而相亡不待頃矣。(《荀子 ·性惡篇》)

天子無妻,告人無匹也。(楊注云:告,言也;妻者,齊也;天子尊無與二,故無匹也。)四海之內(nèi)無客禮,告無適也。(楊注云:適讀為敵?!抖Y記》曰:天子無客禮,莫敢為主焉。)……圣王在上,分義行乎下,則士大夫無流淫之行,百吏官人無怠慢之事,眾庶百姓無奸怪之俗,無盜賊之罪,莫敢犯上之禁。(《荀子 ·君子篇》)

這一君尊臣卑、父尊子卑、男尊女卑三權一體的禮教,創(chuàng)始者是孔子,實行者是韓非、李斯。(韓非、李斯都是荀子的及門弟子,法家本是儒家的支流,法家的法即儒家的禮,名雖不同,其君尊臣卑、父尊子卑、男尊女卑之義則同,故荀子說:“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彼抉R遷謂韓非 “歸本于黃老”,真是牛頭不對馬嘴的胡說,這是由于他不懂得尊禮法與反禮法乃是儒法與黃老根本不同的中心點。)孔子是中國的Machiavelli,也就是韓非、李斯的先驅,世人尊孔子而薄韓非、李斯,真是二千年來一大冤案。歷代民賊每每輕視儒者 (例如漢朝的高祖和宣帝),然而仍舊要尊奉孔子,正是因為孔子尊君的禮教是有利于他們的東西,孔子之所以稱為萬世師表,其原因亦正在此。近世有人見尊君尊父尊夫之弊,而欲為孔子回護者,妄謂 “三綱”之說盛倡于宋儒,非孔子之教,而不知董仲舒作 《春秋繁露》,班固纂 《白虎通德論》,馬融注 《論語》,都有 “三綱”之說,豈可獨罪宋儒,孔子、孟子、荀子雖然未說“三綱”這一名詞,而其立教的實質,不是 “三綱”是什么呢?在孔子積極的教義中,若除去 “三綱”的禮教,剩下來的只是些仁、恕、忠、信等美德,那末,孔子和歷代一班篤行好學的君子,有什么不同呢?他積極建立起來他所獨有的倫理政治學說之體系是什么呢?周末封建動搖,社會的颶風將至,故百家立說,于治世之術都有積極的獨特主張,小國寡民,無為而治,這是黃老的主張;兼愛、非攻、明鬼、非命,這是墨家的主張,尚法、好作,這是慎到田駢的主張;不法先王,不是禮義,這是惠施、鄧析的主張;并耕、盡地力,這是農(nóng)家的主張;儒家的獨特主張是什么呢?除去三綱的禮教,他沒有任何主張,孔子只不過是一個篤行好學的君子而已,人們憑什么奉他為萬世師表呢?我向來反對拿二千年前孔子的禮教,來支配現(xiàn)代人的思想行為,卻從來不曾認為孔子的倫理政治學說在他的時代也沒有價值;人們倘若因為孔子的學 說在現(xiàn)代無價值,遂極力掩蔽孔子的本來面目,力將孔子的教義現(xiàn)代化,甚至稱孔教為“共和國魂”,這種誣罔孔子的孔子之徒,較之康有為更糊涂百倍。

《周禮 ·天官大宰》:師以賢得民,儒以道得民,吏以治得民。鄭玄注云:師,諸侯師氏,有德行以教民者;儒,諸侯保氏,有六藝以教民者;吏,小吏在鄉(xiāng)邑者;《地官大司徒》:聯(lián)師儒。鄭玄注云:師儒,鄉(xiāng)里教以道藝者。是周之儒者,其地位與鄉(xiāng)邑小吏同,其專職是禮、樂、射、御、書、數(shù)的六藝、賢屬師,治屬吏,非儒者之事,儒者所教的禮,當然說不上吉、兇、賓、軍、嘉全部的禮,不過士民所需兇禮中的喪吊,嘉禮中的昏冠之禮節(jié)儀文而已,更說不上治術;若有人把孔門的禮教和孔子以前儒者所教六藝的禮并為一談,便是天大的錯誤?孔子說:“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孔之所尊,尊其義也;失其義,陳其數(shù),祝史之事也。” (《禮記 ·郊特牲》)孔子對子夏說:“汝為君子儒,毋為小人儒?!?此所謂君子小人,與 “小人哉樊須也”之小人同義,彼謂稼圃為小道末藝,非治國平天下的大道,此謂小人儒為習于禮、樂、射、御、書、數(shù)的小儒,非以禮教治國安民的君子儒。)這正是說禮之義不在禮節(jié)儀文之末,君子儒不以六藝多能為貴,所以孔子以后的禮和儒,都有特殊的意義,儒是以禮治國的人,禮是君權、父權、夫權三綱一體的治國之道,而不是禮節(jié)儀文之末。不懂得這個,便不懂得孔子。

科學與民主,是人類社會進步之兩大主要動力,孔子不言神怪,是近于科學的。孔子的禮教,是反民主的,人們把不言神怪的孔子打入了冷宮,把建立禮教的孔子尊為萬世師表,中國人活該倒霉!

請看近數(shù)十年的歷史,每逢民主運動失敗一次,反動潮流便高漲一次;同時孔子便被人高抬一次,這是何等自然的邏輯!帝制雖然兩次倒臺,然而袁世凱和徐世昌的走狗,卻先后昌言民國的大總統(tǒng)就是君,忠于大總統(tǒng)就是忠于君;善哉,善哉!原來中國的共和,是實君共和,還沒有做到虛君共和!民國初年,女權運動的人們,竟認為夫妻平等,無傷于君父二綱;美哉,美哉!原來孔子三綱一體的禮教,是可以肢解的!這些新發(fā)明,真是中國人特有的天才。

孔子的禮教,真能夠支配現(xiàn)代人的思想行為嗎?就是一班主張尊孔的人們,也未必能作肯定的答復吧!禮教明明告訴我們:君臣大倫不可廢,無君便是禽獸;然而許多主張尊孔的人,居然兩次推翻帝制,把皇帝趕出皇宮,律以禮教,這當然是犯上作亂;一面犯上作亂,一面又力倡祀孔,這是何等滑稽的事!禮教明明告訴我們: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然而許多主張尊孔的人,居然身為議員,在國會中大議而特議!禮教明明告訴我們:“婦人,從人者也,幼從父兄,嫁從夫,夫死從子;”然而許多主張尊孔的人,居然大倡其女權,大倡其男女平等;這不是反了嗎!禮教明明告訴我們:“信、婦德也,一與之齊,終身不改,故夫死不嫁?!?《禮記 ·郊特牲》)然而有些主張尊孔的人,自己竟和寡婦結婚。禮教明明告訴我們:“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論語 ·為政》)“父母在,朝夕恒食,子婦佐馂,既食恒馂?!薄胺丘災绎嬍场薄!白邮赂改福u初明,……婦事舅姑,如事父母,雞初鳴,……以適父母舅姑之所,下氣怡聲,問衣、燠、寒、疾、痛、苛、癢,而敬抑搔之,……棗栗飴蜜以甘之,堇、荁、枌、榆、免、薨,滌瀡以滑之,脂膏以膏之,父母舅姑必嘗之而后退?!?《禮記·內(nèi)則》)然而主張尊孔的人,都這樣孝敬父母嗎?非父母舅姑之馂余不敢飲食嗎?有此還要離開父母舅姑組織小家庭哩!禮教明明告訴我們:“男不言內(nèi),女不言外,”“內(nèi)言不出,外言不入?!薄芭映鲩T,必擁蔽其面,” “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內(nèi)則》)“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男女不雜坐?!?(《曲禮》)然而尊孔的人,能夠愿意千百萬女工一齊離開工廠,回到家庭,使之內(nèi)言不出嗎?能禁止男女同學嗎?他們宴會時不邀請女客同席雜坐共食嗎?他們豈不常常和女朋友互換名片,社交公開嗎?不但女子出門不蔽面,大家還要恭維學習美人魚哩!禮教明明告訴我們:“男女授受不親,”(《孟子》,《禮記》)“非祭非喪,不相授器,其相授,則女受以篚,其無篚,則皆坐奠之而后取之?!?《禮記 ·內(nèi)則》)然而尊孔的人,不但男女授受可親,而且以握手為禮,摟腰跳舞,而且男子生病會請女醫(yī)診脈,女子產(chǎn)兒會請男醫(yī)收生,孔子若活到現(xiàn)在,看見這些現(xiàn)象,豈不要氣炸了肺嗎?這班尊孔的人們,大約嘴里雖不說,心里卻也明白二千年前的孔子禮教,已經(jīng)不能支配現(xiàn)代人的思想行為了,所以只好通融辦理;獨至一件與他們權威有礙的事,還是不能通融,還得仰仗孔子的威靈,來壓服一班犯上作亂的禽獸,至于他們自己曾否犯上作亂,這本糊涂帳,一時也就難算了??鬃拥娜V禮教所教訓我們的三件事:一是 “事君,可貴、可賤、可富、可貧、可生、可殺,而不可使為亂”(《禮記 ·表記》);一是 “父母怒,不悅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禮記 ·內(nèi)則》);一是 “寡婦不夜哭 (鄭注云:嫌思人道),婦人疾,問之不問其疾”(鄭注云:嫌媚,略之也,問增損而已);“寡婦之子,不有見焉,則弗友也”(均見 《禮記 ·坊記》)。今之尊孔者,對于第二、第三教訓,未必接受,對于第一個教訓,到有點正合孤意了,他們之所以尊孔,中心問題即在此;漢之高帝宣帝以及歷朝民賊,并不重視儒生,而祀孔典禮,則歷久而愈隆,其中心問題亦即在此;孔子立教之本身,其中心問題亦即在此。此孔子之所以被尊為萬世師表也。如果孔子永久是萬世師表,中國民族將不免萬世倒霉,將一直倒霉到孔子之徒都公認外國統(tǒng)監(jiān)就是君,忠于統(tǒng)監(jiān)就是忠于君,那時萬世師表的孔子,仍舊是萬世師表,“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的孔子之徒,只要能過事君的癮,盜賊夷狄都無所擇,馮道、姚樞、許衡、李光地、曾國藩、鄭孝胥、羅振玉等,正是他們的典型人物。

人類社會之進步,雖不幸而有一時的曲折,甚至于一時的倒退,然而只要不是過于近視的人,便不能否認歷史的大流,終于是沿著人權民主運動的總方向前進的。如果我們不甘永遠落后,便不應該乘著法西斯特的一時逆流,大開其倒車,使中國的進步再延遲數(shù)十年呀!不幸的很,中國經(jīng)過了兩次民主革命,而進步黨人所號召的 “賢人政治”,“東方文化”,袁世凱、徐世昌所提倡的 “特別國情”,“固有道德”,還成為有力的主張;所謂 “賢人政治”,所謂“東方文化”,所謂“特別國情”,所謂“固有道德”,那一樣不是孔子的禮教在作祟呢?那一樣不是和人權民主背道而馳呢?

人們?nèi)绻ㄒ鹂?,也應該在孔子不言神怪的方面加以發(fā)揮,不可再提倡阻害人權民主運動,助長官僚氣焰的禮教了!

不塞不流,不止不行,孔子的禮教不廢,人權民主自然不能不是犯上作亂的邪說;人權民主運動不高漲,束手束足意氣銷沉安分守己的奴才,那會有萬眾一心反抗強鄰的朝氣。在這樣的政治環(huán)境之下,只能夠產(chǎn)生馮道、姚樞、許衡、李光地、曾國藩、鄭孝胥、羅振玉,而不能夠產(chǎn)生馬拉、丹東、羅伯斯庇爾。幸運的是萬世師表的孔子,倒霉的是全中國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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