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莜面，在北方的內(nèi)蒙古、河北、山西甚至北京的廣大區(qū)域內(nèi)大概不知道的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因為隨著人們養(yǎng)生保健意識的逐漸蘇醒，莜面因其獨特的功效和價值而正越來越被世人所關(guān)注、重視和青睞，有商業(yè)頭腦的人甚至在前幾年就把莜面的店鋪不但開在了整個中國的各大城市，還開始向整個世界推廣。因而莜面這幾年也早已經(jīng)從昔日的“丑小鴨”而華麗轉(zhuǎn)身為“白天鵝”，身價一路飆升，成為男女老少人人追逐的養(yǎng)生保健食品。

　　古人云：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是的，許多人可能只知道莜面做成飯食后的美味可口，未必知曉它從種植到吃到嘴里中間這一系列的艱辛過程。我這里姑且不談莜面的“前半生”，只說說它的“后半生”，即由籽粒到加工成面的過程。

　　聽老人們講，我們老家過去人們有時候有糧也未必能吃得輕松，原因就在于糧食加工成面的過程太艱難。那時都是一家?guī)状茫瑒虞m十幾口人要吃飯，吃飯就需要有面，可面怎么來?現(xiàn)在當然不說了，現(xiàn)代化的機器設(shè)備，加工多少糧食都是眨眼之間的事情，而過去采用的都是原始的加工方法，就比如莜面，它從籽粒變?yōu)槊嬷辽傩枰拦ば颍刺?、炒、磨，這一過程運作下來特別麻煩，那時據(jù)說大戶人家家家都得自己建作坊，里面安置著專門用來淘洗糧食的大鍋，盤一臺用來炒莜麥的爐灶，再弄一盤石碾石磨，安排專人負責此項工作，否則很難保證一家人的吃飯問題。加工莜面的第一步首先就是用專門準備的大鐵鍋淘洗莜麥，里面盛上大半鍋水，把莜麥倒入，通過攪拌、瀝水之后，把莜麥里面的泥沙等雜物清除，然后晾曬到半干。接下來就是上炒鍋把莜麥炒熟。最后才是上石碾子，套著毛驢一圈一圈地不停碾壓，把碾碎的莜麥三番五次地不?；j篩，就變成了可以直接做飯的莜面了。這一過程對一般人家而言，遠不是一天兩天之內(nèi)能夠完成的，至少需要十天半月。據(jù)母親說，五六十年前的姥姥家當時一家有十好幾口人，為了解決吃飯問題，一位舅舅專門負責家里的磨莜面活兒，他隔三差五就得從凌晨起床忙乎這件事情，準備上幾十斤莜麥，在自家的土作坊連淘帶炒，一直到加工成面粉，這一全部工序的完成至少需要大半天的時間，而這大半天的勞動成果有時候保證不了一大家人兩三天的吃面用量。

　　我小的時候村里用石碾磨面的方式基本已經(jīng)淘汰，村里有了專門磨面的機器，人們家量大的糧食一般都用機器加工了，但村里用石碾磨面的作坊還保存著，偶爾有人家用它剝點谷子和黍子殼，或加工少量的糕面。我記得曾經(jīng)和父親在那里磨過糕面。那是快過年前一個清冷冬天的夜晚，父親把家里的十來斤黍子去皮淘洗后，準備磨成面留到年上吃，并且也本來是準備到機器上去磨的，可一來那幾天磨面人特別多，二來據(jù)說糕面沾上其它面就發(fā)黏不筋道了。父親說那咱還不如費點事在碾子上去碾。因為白天隊里的牲口全部被攆放到山上吃草，傍晚父親才從隊里借了一頭毛驢來回來碾米。我們在碾房的墻上掛了一盞馬燈，父親把待碾的黃米均勻攤?cè)鲈谀氡P的中央部分，然后把毛驢的眼睛罩上，套在碾子上，沿著碾盤不停地旋轉(zhuǎn)，由于所碾的黃米僅僅十余斤，所以毛驢拉起來似乎毫不費力，黃米在碾子“咕嚕咕嚕”的聲響中一點點地被壓碎，每在毛驢走上幾圈父親就跟在后面沿著圓形的碾盤用掃帚把壓薄的黃米往集中清掃一下。后來當米被壓到八九成碎的時候，父親就用笤帚把一部分掃到簸箕里，再倒到籮子里，放在旁邊用柳條編織的一個大笸籮里用手掌“啪啪”地拍打著籮子往下籮面，之后再把籮剩的還未徹底壓碎的顆粒倒上碾盤繼續(xù)碾壓，就這樣周而復始地干著，十來斤黃米我們居然磨了兩個多小時。可以想象如果在碾子上碾個三二百斤莜面那該需要多長的時間。這還不算在這之前寒冷的天氣里，家里門窗洞開，水淋淋地淘洗莜麥，之后把莜麥攤擺在炕上晾曬直至等待到半干再裝在麻袋里面儲存，可以說在淘洗莜麥的那幾天家里又潮又冷，人連個立足之處也難尋，盡管地上生了火爐，但還是難敵從門上不停吹入的寒風。至于之后在深更半夜里到村里的炒坊炒莜麥所受的苦就更不言而喻了。

　　前幾年，我曾經(jīng)回村里和父親到過一次現(xiàn)在的磨面作坊給父母種的一些谷子剝過皮。親眼見識了日新月異的現(xiàn)代加工莜面的流程，才發(fā)覺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不像我小時候那樣加工米面了。過去每個生產(chǎn)隊里專門有各自的磨面坊，隊里專門安排專職人員管理負責給村民磨面，一般里面放置兩臺機器，一臺磨白面，一臺磨莜面，磨莜面的也可以磨一些其它米面。每到臘月的時候這里特別忙碌，一整天機器的轟鳴聲響個不停，人在里面說話都得趴在耳朵上，人們家磨面都是提前排隊，里面塵土和面屑被機器震動得滿屋繚繞，墻壁上和屋頂?shù)拿娣蹝斓脤訉盈B疊，每個來這里磨面的人干干凈凈進來，“米面模糊”出去。

　　現(xiàn)在十村八里才有一個私人磨面作坊，所用的機器都是大型的現(xiàn)代化綜合機器，吞吐量很是巨大，磨個三五百斤米面很短的時間就可以搞定，最令人高興的是，每個磨面作坊都是一條龍綜合服務，再也不用人們在自己家里水淋淋地淘洗、炒熟了。人們秋收之后，只需把糧食運過去，過了分量，按照重量花上一定的加工費，人家就給你從淘到炒一直到加工成面，整個流程結(jié)束，你把自己的面粉運走就萬事大吉了，這確實為辛苦的農(nóng)民省了不計其數(shù)的麻煩。當然有時候周邊村莊農(nóng)民的糧食遠遠滿足不了這些私人磨面作坊的正常經(jīng)營，為此作坊老板們還不時自己收購糧食加工成面粉，向外出售，村民們?nèi)绻麑ψ鞣焕习遄约菏召徏Z食加工的面粉放心，也可以用你自己的糧食按照一定的比例換他的米面，或者你自己家里沒有糧食，拿錢也可以直接購買人家的米面。

　　過去有人用“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來比喻一個人要想取得人生的最后成功就需要首先在苦難中砥礪自己，這話的確沒錯，人們不是也常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其實這些語句何止用于勉勵人?就是用在任何事物上都有道理，就比如莜面從種植到做成美食，它背后也付出了人們許許多多的艱辛，正因為如此古人才說出“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這句振聾發(fā)聵的號召人們珍惜糧食的千古名言，但愿天下所有的人都能記得此話，并付諸實施，不管你有多豪富，一定記得農(nóng)民在生產(chǎn)糧食背后付出的艱辛。

　　【本文作者： 王成海(微信公眾號：老事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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