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師的往事回憶隨筆:老樹
我和老師的往事回憶隨筆:老樹
那棵老樹還是被鏟掉了,它被連根拔起,生長的地方被用水泥填平,好像它從未在此生長過一樣,它成長的痕跡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一次帶我來看這棵樹的人是我的寫作啟蒙老師,她指著這棵樹告訴我說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絕對是杰出的藝術品。我望著那樹,這棵樹長得真是怪異,樹的根部四處都是瘤子,瘤子一層層長上來,變成一個個凸起。這一顆顆“腫瘤”倒給人增添了不少想象力。我再看那樹的葉子,已經(jīng)稀稀疏疏,有些已經(jīng)綠中帶黃,原來這是一棵生病的老樹,它恐怕已經(jīng)時日無多了。老師指著樹上的“瘤子”問我們:“你們覺得那像什么呢?”“像一個母親懷抱她的孩子!”“像一個禿頭老漢!”“像太陽!”我覺得這最像大自然的根雕杰作,扭曲的根枝盤虬在一起,像一個女孩在舞蹈,也像一個母親在哺乳。老師要我們寫這棵樹,時過境遷,那時我寫的什么早已忘記了,只是這棵樹奇特的造型還映襯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的老師早已不教我了,但作為我的啟蒙老師我始終記得她。老師和藹可親,剛?cè)ニ菍W作文的時候,乖巧點的學生都叫她奶奶,她有個孫兒,也和我們一起學作文。老師教我們觀察動植物都是親力親為,帶我們到花圃周邊去看,告訴我們花是怎么從土里長出的,花的筋脈、葉瓣是怎樣的。有一次我們學寫童年趣事,講到小時候挨打的經(jīng)歷,老師竟然親自給我們示范了一番“打人”,她的孫子在學習中當場頂嘴不聽話了,她便拿出藤條出來,把孫兒扯到房間里打了一頓,孫子嗚嗚咽咽地哭,原來是他們祖孫二人做了一場戲給我們看,教我們回憶起童年的趣事。老師很不容易,一個人帶著孫子,開作文班補貼家用。她有一手好廚藝,有一次在課堂上,她給我們炸花生米吃,油滋滋地冒的時候,花生米下鍋,不久,花生米就做好了,香氣撲鼻。這時她就讓我寫炸花生米,這是她的教學方法之一,取材從身邊入手,從小事寫起。她教作文時很有她自己的一套方法,她告訴我們觀察時要細致,寫作要詳略得當。她讓我們先寫,再一點一點給我們改,改完之后謄到另一個本子上,她把這些本子掛在門口的小釘子上供我們閱覽,她告訴我們這是我們成長的足跡。
老師的孫子的特長是畫畫,從很小的時候,老師就帶著孫兒背著畫板去學畫畫,一幅幅繪畫奠定了小孫子扎實的繪畫基礎。我經(jīng)??匆娎蠋熓刂鴮O兒在畫畫,顏料盤被擱在一邊,老師似乎瞬間變成了一位調(diào)顏料的小師傅。老師對孫子的疼愛是出了名的,孫兒也被她養(yǎng)得白白胖胖。
老師有三個小孩,她不時也向我們提起自己的孩子,一個在外地打工,孫兒就留給他帶,一個學醫(yī)在外謀生,還有一個女兒。他的兩個兒子都在外地,她的子女都不怎么陪伴她。我記得她給我講過她的第二個兒子,也就是那個學醫(yī)的,講他怎么學的醫(yī),怎么在杭州生存下來,說起來眉宇之間還有幾分自豪感。老師的作文班的一角是圖書角,那是她自己收藏多年的書籍,她借給我們翻看。但我不愛看書,我寫得多,寫出來就給她改,我站在她身旁,看見她打出鮮紅閃亮的100分,心里樂滋滋的?,F(xiàn)在的我回憶起來倒是一件趣事,因為作文班里的孩子大部分寫得認真的都有100分,這是老師為了鼓勵我們熱愛寫作的教學方法之二。我就拼命寫、使勁寫,我虛榮心強,為了獲得老師和周圍人的好感和贊揚,我寫滿了一個又一個本子。老師對我也很有耐心,看著我寫字慢,每回都是最后一個走,但是她不著急趕我,還次次耐心等我,等我寫完又坐下來給我耐心地指點,很快我的作文水平就有了一個很大幅度的飛躍。在課堂上,她經(jīng)常表揚我,說我是最懂她的心的人,我那時就是一個懵懂的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懂不懂得人心的話,只一味點頭而已。
老師不僅給我們講授寫作技法,在思想教育上也會給予我們指點。有一次她跟我們講抗日戰(zhàn)爭,以她的年齡,她在很小的時候就經(jīng)歷過抗日戰(zhàn)爭,她說她還是在幾歲的時候在棉花地里看見有一架日軍的飛機在上空盤旋,飛機離她特別近,她只能玩命地跑,最終還是逃過一劫。這幅場景使得老師終生難忘。后來,老師又請來經(jīng)歷過抗戰(zhàn)的老兵爺爺給我們講抗日戰(zhàn)爭那段歷史,我們就寫下了一篇作文。
我已不上作文班很多年了,老師的作文班在不久后也關閉,她專心在家?guī)O子、養(yǎng)老。后來我聽說她離婚了,在她那個年紀離婚確實是件打擊不小的事情,她的丈夫找了個年輕的婆婆。老師還帶著她那個年代的赤誠和勇氣四處貼大字報揭露自己的前夫,可是結(jié)果卻是徒勞,我那時小,完全不懂得男女之間的事。
初二的時候我任性鬧著不上學,老師來家里看我,我賴在床上不起來,眼睛哭得紅腫紅腫的,老師哄著我希望我去讀書,不久她向我抱怨起插足她婚姻的第三者來,“那個婊子!”“婊子”這樣的詞匯從老師嘴里蹦出來著實讓我嚇了一跳,我忽然覺得面前的老師變了一個人,不再是我心目中可愛可敬的那個奶奶了。
又過了幾年我去看那棵老樹,它已經(jīng)徹底凋零了,露出了光禿禿的樹干,一片樹葉也沒有。忽然想起《世說新語》的一句話“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前幾個月又碰見了老師,她似乎早已從過往的悲傷中走出了,她雖然已有七十來歲,但腰桿仍舊挺得筆直,可以看見她往日的風采,她問我最近在做什么,我說剛畢業(yè)呢找工作,也是當老師。她說:“好!”正要張開雙臂擁抱我。我跟她握了握手。
尊敬的老師呵!愿您晚年幸福安康!
本文作者:黃藝文(微信公眾號:草根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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