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雙做召集人，三中同學十余人在某店聚會。主題是探望李老師、梁老師。

　　席間二位老師表現(xiàn)出的那種優(yōu)雅、浪漫、純真讓同學動容，及至落淚。其實到了我們這年齡，已經(jīng)很少為愛情落淚了，老師的真情確實令人感動。他們當年的恩愛和般配就有目共睹，只是沒想到，現(xiàn)在更是到了天衣無縫的境界。四十多年的夫妻，已經(jīng)相互契入骨髓。

　　梁老師的言談間充滿著對李老師的傾慕。她說，李老師是個情商極高的男人，幾十年了，從來沒有和任何人結下私仇，就連兩個孩子都是這樣，回到家里從來沒聽他們說過誰不好，身邊的人好象都是好人。李老師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善良，他在任上的時候，保護過多少人。包括某次政治事件中，一位學生差點被抓，李老師出面說，她是我學生，我了解她，也沒犯多大的事。(當時他應該是副市長)。

　　他前幾年看膝蓋，醫(yī)生誤診了，白受了幾個月的罪。但他理解醫(yī)生，沒有責備別人半句，后來反而成了朋友，現(xiàn)在都還有聯(lián)系。(這件事讓我想起梁啟超做手術被誤割了好的腎，但他為了保護當時還是新生事物的西醫(yī)，不僅沒有追究，連一句責備也沒有。梁家之所以能出那么多大家，也是因為梁啟超的人品，不光光是有才智。)

　　李老師是個特別踏實的人，幾十年來，家里修修補補的事全是他親自動手，就是在當廳長的時候，家里修水管，修家具，換燈泡之類，都是他親自動手，連高腳杯斷了，他都能自己粘好，幾乎看不出來。

　　梁老師七十大壽前，李老師和兒女商量好要給她一個驚喜，他們悄悄把梁老師這幾年畫的畫收集起來，李老師親自把每張畫熨平，掃描，拿到外面印刷，制作出一本精美畫冊。這一切都是瞞著梁老師悄悄做的。到梁老師生日那天，李老師和兒女捧出一個保暖內(nèi)衣盒，梁老師以為是送她一件保暖內(nèi)衣，也很溫馨，也很感動。當她打開盒子，看見里面是一本畫冊，“哦，原來是本畫冊。”她以為是哪位名家畫冊，翻開第一頁，“是我最喜歡的梵高，挺好。”再往下翻，越翻越不對，怎么都是自己畫過的?原來竟然是自己的作品，這是一本自己的畫冊!!我想，一個女人，能有這么一天，也沒白活了。

　　李老師給我們看他手腕上的一串紅寶石手鐲，“這是我們結婚40周年時兒子送的禮物。40年是寶石婚，兒子就買了兩串紅寶石，給我們倆一人一串。我真的非常感謝梁老師，陪伴了我這么長時間。”

　　梁老師說：“是我要感謝李老師，我真的是崇拜他，也感激他。我們倆這么多年確實一直都是相互陪伴，手挽手走過來的。就是今天，我們來吃飯，一路上也是十指相扣。”

　　周蓉就是聽到這里落淚的。沒有人能不動容。

　　梁老師，她對李老師的贊美和傾慕，本身就是他倆般配的明證，她身上那種自然而然的優(yōu)雅和謙遜，更讓我理解什么是女人的魅力。梁老師確實是我們所有女同學的榜樣。

　　如果說梁老師的白凈膚色、清秀容顏，這些都是天賜，那她的溫文爾雅，慈愛和浪漫，這些都來自于教養(yǎng)。

　　最近看網(wǎng)上很多談教養(yǎng)的文章，但如果不是親眼目睹，親身接觸這些有教養(yǎng)的人，你其實是不知道的，什么是真正的教養(yǎng)。教養(yǎng)這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譬如我們?nèi)ダ罾蠋熈豪蠋熂?，李老師親手為我們泡茶，潔凈的茶具，豐盛的茶食，親手遞到我們每一個人面前。你不會覺得他曾是廳長，曾是全省最大報社的社長兼總編輯。他當過多年大部門的一把手，但在他面前你不會覺得有任何壓力，只覺得他就是李老師，曾經(jīng)教我們數(shù)學，畢業(yè)于北師大天文系，說得一口標準普通話，寫得一手書法級的板書，講課邏輯嚴密又激情四射的李老師。

　　梁老師則為我們搬椅子，把每一個客人安頓好。我們自然注意到滿屋子的畫，都是梁老師畫的。她并沒拜過任何師，全是自學，自己捉摸，跟隨畫冊上的大師，從臨摹開始學習。

　　梁老師的畫很有靈氣，她臨摹的梵高，看上去像梵高，又不完全是梵高，還有她自己的創(chuàng)造。我很羨慕梁老師，快七十歲了才開始學畫畫，就能畫得這么好。我也禁不住再次萌發(fā)要學畫的沖動，她鼓勵我：“畫!大膽地畫，只要你敢動筆，就能畫出來!”這不是我對想學寫作的孩子反復說的話嗎?寫，大膽地寫，只要敢寫就能寫好!

　　從臨摹大師的畫，到畫她自己的家，家外的景物，記憶中待過的地方，做夢的自己和正在做的夢，很有意思。梁老師的畫，有的配著李老師的題字，有的是李老師刻的章——李老師還有金石的雅好，這我真沒想到。臨別，梁老師贈給我們每人一幅她自己畫的書簽，我挑了一幅梵高的“露天咖啡館”，畫得非常精致，如果對別人說就是梵高的畫，我想也沒有多少人會懷疑。

　　梁老師畫畫的紙，有的是宣紙，有的是銅版紙。李老師解釋說，梁老師平時喜歡收集商家發(fā)放的畫冊和宣傳品，把里面空白的頁面裁下來，畫成這種小東西。我看了梁老師的水彩顏料，就是一般學生用的那種。這些東西真的算不上高級，你我都可以擁有，但她那顆心卻是難以擁有的，極其高級。梁老師既讓我仰止，又給我信心。

　　他們那輩人，都是風風雨雨走過來的，什么苦沒吃過!高貴的人，無論在什么環(huán)境，他的高貴都不會褪色，反而與日俱增，讓生命如日月般純凈。

　　我為什么要把這些記下來?只是為了讓我的兒子看到，我曾經(jīng)有過怎樣的老師，我希望他做怎樣的人，擁有怎樣的人生。成功不易，幸福更難，李老師和梁老師，讓我看到人生可以達到怎樣的完美。

　　臨走的時候，梁老師把他們外出游玩時撿的幾個松果送給了洪文昕，她可以放在她的茶坊里當擺設。這一天我確實覺得非常愉快。

　　(此文原本是一段日記，沒想要發(fā)出來。今天無意中看到，突然深深觸動。真的想讓兒子看到，他已經(jīng)到了戀愛的年紀。如果他到七十歲了，身邊還能有一個梁老師這樣的伴侶，那時候我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但我九泉之下也會安心。當媽的，只能陪兒子十幾年，他未來的人生是要交給另一個女人的。希望他能找到一個好女人，能安頓好自己的一生，以及自己的兒女們。)

　　【本文作者：魯稚(微信公眾號：魯稚的陽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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