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路旁的槐樹下，兩個小伙圍著瓜攤在爭吵。吃瓜的說：“你心黑利重，胡要價哩l”賣瓜的說：“吃了瓜，少開錢，滿嘴胡道。”行路的人，有好心者，上前去規(guī)勸，但兩人就是不聽。不大一會兒，攤前圍了一大堆人。

　　就在這時，圍觀中的一個人說：縣老爺來了!人們朝著大路東邊一看：見兩個軍警拉著匹大紅馬，跟在一個官樣人的后邊。此人叫張警吾，時任渭南縣長;兩天前，因有事到交斜去，辦完后，又想到故市看看，便和隨從人員順著大路朝西走來。

　　還沒等他們走近，吃瓜的小伙沖出人群，來到張警吾面前：“縣長老爺，你評評理，世上那有這樣賣瓜的……。”他還沒講完，這時，賣瓜的小伙也來到跟前說：“縣長老爺，他吃了瓜，少開錢，還胡攪蠻纏……。”張警吾見二人氣呼呼的，便打斷他們的話說：“有理不在聲高，有話好好講嗎?耍什么脾氣。”圍觀的人見縣長插了手，不愿離去，都想看個水落石出。

　　這吃瓜的小伙是東板橋人，吃罷早飯，推了輛木輪車，拉著兩大袋麥子到故市去賣。農(nóng)歷的六月，太陽一出來，頭上象吊個火爐;他又推著重車，一上路，熱得汗流浹背，口中冒煙。行走間，見路旁有個瓜庵，庵前的小桌上擺著切好的西瓜，一個小伙坐在桌后向過路人高喊：“紅沙瓤，賽冰糖;咬一口，流一手;物美價廉，誰見了誰眼饞。”庵前的槐樹上掉著個招牌;一邊寫著“一塊一角”，一邊寫著“一角一塊”。他渴得要命;放下車子，走到攤前，抓起西瓜就吃。吃著說：“瓜掌柜的，給咱再切一些。”賣瓜的小伙笑了笑，從攤上拿了個西瓜，用布擦了擦，提起刀“咔嚓咔嚓”幾下，一牙牙西瓜擺滿了小桌。他又吃了好多牙;最后一數(shù)瓜皮，共十二塊，便在腰中掏摸起來;因沒零錢，遂取出趕集時鄰居老大娘給的扯布錢，抽了張十元的遞過去。他想：麥子一賣就是錢，誤不了扯布的事。

　　吃瓜的見賣瓜的把錢往瓜桌抽屜一塞，坐下不動了，就說：“賣瓜的，給咱把賬一清，我要趕路了。”賣瓜的說：“再給兩塊!”吃瓜的一聽，愣了;他說：“你一塊瓜一角錢，我吃了十二塊，總共才一元二角;放的八元八角不找，倒要起兩元來，你這賬是咋個算的?”賣瓜的小伙也不松火，他說：“你該不是吃瓜吃朦了，腦子走了竅?這么簡單的賬，還要人說;我的招牌上寫著：一塊一角，一角一塊;就是說，一角瓜一塊錢，你吃了十二角瓜，不是十二塊錢是多少?”吃瓜的“啊”了一聲說：“賣瓜的，你吃了石頭了;那里有這樣的瓜價?”兩人便吵嚷起來。

　　明白了事情真相，張警吾問賣瓜的小伙：“你一牙瓜是多少份量?”小伙說：“—斤。不信你稱。”張警吾拿起稱稱了下，果然不錯。又問：“人家一斤瓜賣五角錢，你為啥賣一塊?”小伙說：“我這是同州西瓜，個大皮薄，瓤脆質(zhì)沙糖份高，不信你嘗。人常說，一分錢一分貨。我這瓜，進價貴，所以賣價也高。”張警吾見賣瓜小伙會辯，又問吃瓜小伙：“你吃人家的瓜，為啥不按價付款!”吃瓜的說：“他招牌上明寫著：一塊一角，一角一塊。我吃了十二塊，給了他十塊錢，他應(yīng)找我八塊八。除不找，還倒要兩塊;這是坑人賬!”張警吾說：“你以為人家是一塊瓜一角錢嗎?人家就不是那意思!是一塊錢一角瓜。當(dāng)然要向你收十二元。”吃瓜的說：“他那是胡要哩!市場上那有那樣的價!”張警吾說：“胡要也罷，正要也罷，開始吃瓜你為啥不問價?懂下亂子，你怨誰哩?”小伙子嘴不犟了。

　　賣瓜的見張警吾把吃瓜的小伙“將”住了，以為自已有理，非要吃瓜的再付兩元不可。張警吾一見說：“賣瓜的，你也別逼人太甚。今年瓜價，一家比一家高一半角錢，還可說得過去;那有成倍的要價哩?再說，你的標(biāo)價本身就是糊弄人的。量和價為啥不寫清?以我看，你心術(shù)不正，懷有鬼胎。”他伸手向賣瓜的說：“把收的錢，全交出來?”賣瓜小伙無奈，只好從瓜桌抽屜取出錢交給張警吾。張警吾又向吃瓜的小伙說：“你也再交一塊!”吃瓜的小伙一怔說：“我都出了十塊啦，怎么還要交錢?”站在旁邊的一位軍警說：“叫你交，你就交，羅嗦什么?”吃瓜的只得又掏了一塊錢，交給張警吾。

　　張警吾把收的錢交給一位軍警說：“好了，走吧，到故市去。”說畢欲走，兩小伙一見說：“縣老爺，那我們的事呢?”張警吾說：“處理完了。”兩人又說：“到底是個啥結(jié)果，我們一點都不明白。”張警吾見問，說：“這很簡單!”他面向賣瓜的：“市場上一斤瓜五角錢，你賣一塊;抬價五角，罰你五角，共罰六元，這恰是你的瓜價。”又向吃瓜的說：“以市場價，你想給人一角了事。差價四角，罰你四角，共罰你四元八角;連同瓜錢，合計十元零八。因無零錢找你，多罰了你兩角。”他對兩人同時說：“就這么個處理法，若沒意見，各弄各的事去吧!”

　　兩人一聽，不言語了;都覺得吃了虧，心里很不美氣。張警吾見兩人不高興，知道為了什么，又說：“再有啥么?沒有，我們就走了。”

　　兩人囁嚅了一陣，忽然賣瓜的小伙說：“縣老爺，這件事，我們私下處理如何?”一位軍警一聽火了：“你們吵架，攆上叫張縣長處理。處理畢了，又要私了，啥事都由了你們?”張警吾忙攔住軍警說：“能行，能行，只要你倆同意，都沒意見，那就更好。”兩人見縣老爺答應(yīng)了，賣瓜的把吃瓜的往旁邊一拉，在耳邊嘀咕了幾句，吃瓜的點了點頭，便都來到張警吾面前。賣瓜的笑著說：“縣老爺，我倆商量好了，就按您說的市場價辦，一斤瓜，五角錢。”張警吾見兩人通了，便叫軍警把收的錢分付給他們。賣瓜的收了錢，又給吃瓜的找了四塊，事情就算結(jié)束了。

　　張警吾心平氣和地對兩人說：“世上的事，一切都要公平合理;欺詐哄騙，耍奸溜滑，總是行不通的。今后不論干啥，都要依理而行。”兩人點頭稱是。

　　張警吾和兩位軍警拉著馬走了，圍觀的人議論說：咱渭南來了個好縣長，一點官氣都沒有;說話和氣，處事公道，群眾要的就是這樣的人。

　　人們散了，瓜庵前剩下了賣瓜的小伙。他見那個招牌沒糊弄住人，反惹了事，差點挨了洋錯;便趕緊取了下來。

　　本文作者：楊志貴(微信公眾號：三賢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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