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大雪中回故鄉(xiāng)隨筆:回家
那年,我在外地打工,已經(jīng)是春節(jié)前夕了,才匆忙地收拾了行裝準(zhǔn)備回家。
客車出發(fā)的時候,天就下起了雪,這雪是我這個東北人這么多年都很少見的大雪。車廂里的乘客都很興奮,望著窗外的大雪不停地議論著。我鄰座的一個安徽小伙子,剛從老家來黑龍江,要看望他多年沒見的哥哥。他比任何人都興奮,把臉印在車窗上,嘴里亂七八糟地感嘆著。
客車在漫天的大雪中不緊不慢地前行。我微閉著眼睛,把頭仰在靠背上假寐。一年一年地過去了,而我的處境卻毫無起色。我雖然也一直為了夢想在做著不懈的努力,但卻收效甚微。
“大哥!你們東北經(jīng)常下這么大的雪嗎?”我正閉目想著心事,那個小安徽用力地碰了我一下。我不得不睜開了眼睛??匆娢冶凰?,他似乎很不好意思,臉上微微見紅,很難為情。
“也不是,這是一場少見的大雪。”我回答。
客車?yán)^續(xù)前行,然而危險卻正一步步地向我們逼近。地面的雪越積越厚,客車在空曠的原野上艱難地爬行,排氣筒響著笨重的突突聲,像肺病人垂死時的呼吸。因為雪大,所以能見度越來越低,到處是飛舞的雪花,就連公路都看不清走向了。最后司機(jī)罵了一聲娘,停下車來,對乘客們說:“我們不能往前走了,必須往回返,再走我們都得困在這大雪里。”然后他開始小心翼翼地在公路上掉頭,可是由于路滑,客車卻掉進(jìn)了路旁的溝里。司機(jī)一邊咒罵著一邊加大油門想把車從溝里開出來,但車輪只是在雪殼子里飛速地轉(zhuǎn)圈,一步也沒有移動。后來所有的乘客都下了車,一起喊著號子拼命地推車,可是車還是紋絲不動,而這時雪下得更大了。
司機(jī)打了個電話,然后說:“我們必須步行往回走,要不我們都得凍死,救援的鏟車會在路上接我們。”聽了這話,所有的乘客都開始抱怨罵娘。當(dāng)時我再往前走五十多里路就可以到家了,而往回走雖然只要二十多里就可以到達(dá)最近的縣城,但歸心似箭的我還是選擇了繼續(xù)前行。因為那個小安徽哥哥的家也在我們家的附近,他又急著見到他大哥,所以聽了我的決定后,他就死活要跟我一同走。
所有的乘客分成了兩批,一批往回走準(zhǔn)備去最近的縣城,一批,也就是我和小安徽繼續(xù)向前走。
雪下得更大了,漫天都是大雪片子。我們只能靠路邊的樹木辨別著方向。不到一個小時,雪已經(jīng)沒過了膝蓋,我們每走一步都異常地艱難,三個小時才走了十多里路。我們渾身都是汗,于是坐在雪地里歇了一會。小安徽說他是第一次來黑龍江,說他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雪,說他很想他的大哥。我看著滿臉通紅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話的小安徽說:“起來,我們必須快走了,馬上快黑天了。”
傍晚的時候,雪停了,但是卻漸漸地起了風(fēng),西北風(fēng)越刮越大,風(fēng)卷起了雪粒迎面撲打過來,是東北特有的“大煙泡”。氣溫驟降,之前還在出汗的我們,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小安徽渾身發(fā)抖,苦著臉說:“我要被凍死了,沒想到第一次來就被凍死了,我看不見我大哥了。”他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鼻尖上掛著一條已經(jīng)凍成冰溜子的鼻涕,十分可憐。我忽然看見了他拖在身后的旅行包,他說里面是換洗的衣服。我在他的包里拿出了幾件衣服,硬套在他的身上,又用兩件衣服包住了他單薄的旅游鞋。我還在他的包里翻出了兩瓶白酒,他說是給他大哥帶的。我打開了酒,告訴他白酒可以御寒,于是帶頭灌了幾大口,他也喝了幾口,嗆出了許多的眼淚,他是不會喝酒的。
我們又艱難地上路了,天黑了下來。我不停地鼓勵著落后的小安徽,可他的力氣似乎被這艱難的路途榨干了。最后,他放賴躺在了雪地里放聲大哭。他說他要被累死和凍死了。我回頭走到他身邊用腳死勁地踢了他兩腳,罵道:“媽的,你真的想死啊,你是個爺們么?你不想看你哥哥了?”可他還是哭,最后,我不得不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然后命令他起來。
那天,我們走了一夜,有一刻我都想放棄了,然而我還是咬咬牙堅持走了下去。零下三十多度的夜晚,寒風(fēng)像刀子一樣割著我們的臉,我們渾身的骨骼如同散了架一樣沒有力氣,可是我知道不能停下來,一旦我們停下來,我們就會被凍死在這荒無人煙的大雪地里。我們拼命地跋涉著,因為我堅信只要走下去,前面就會是家的燈火。
本文作者:王善常(公眾號:南粵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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