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生活的隨筆:紅桿綠葉開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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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桿綠葉開白花
“吳老師,我是小韓。你說我怎樣才能提高說話的水平呢?”小韓同學多次問到這個問題,當面聊過許多次,也常打來電話商討。
小韓同學不會說話,他不是木訥,是話太多,喜歡滔滔不絕地說,不看對方是否愛聽,只顧自己說得高興。故而他好像并不受人歡迎,做生意不太順利,三十多歲了,對象談了這么久也沒能結婚。但是,他真的是一個心清如水的人,簡單、善良、寬厚。我們常常一起晨練。打拳時他甘當陪練,甘當沙包,讓我在他身上反復試驗某一招數(shù),或者示范怎么做到“勢崢嶸,氣泓濃”。他解釋說自己不吃虧,你教我學說話,我教你學拳。即便是開車時也不忘伸出右臂說,吳老師,你搭上手試試,有什么感受?
那是我們在高速路上,非常繁忙的大廣高速上,兩旁小汽車、大卡車飛馳而過,我既緊張又后怕,有點后悔坐這臺車了,哪里敢讓他分神,只好再三再四地提醒他專心開車。小韓開車太毛躁,上高速后,沒系安全帶。剛系好安全帶,又說熱,解開安全帶,脫下棉襖。我說,難怪被扣20多分,開車不能這樣。我是坐上車擰鑰匙,等它儀表自檢的時候,系安全帶,然后打火,打轉向燈,啟步,一步一步地來。還有,我這幾年沒有違章,就闖了兩個限號。限行的號碼經(jīng)常切換,我沒記準。
在高速路上,小韓的電話不短有人打進來,微信也持續(xù)不短的響。我多次替他持手機讓他接聽電話,又應他要求替他回復微信。誰知他的電話剛剛消停一下,他就伸出右臂讓我體驗力道,嚇得我說,專心開車,專心開車!到服務區(qū)后我們換過來,我開車,你接聽電話回復微信。在微信里,他女友一直在抱怨為什么答應她的事做不到,說好了帶她去安國玩,臨期又變卦。又說,我們我們分手吧,我們真的不適合云云。與小韓同學分手肯定是極大的損失,他是一個非常寬厚善良的人。他經(jīng)營中藥,多次表示他的藥品質(zhì)優(yōu)、價廉、量足。與他打交道的醫(yī)生也承認這一點。他離世后,好多朋友都表示遺憾,說他是個實在人,為什么出事的偏偏是他。
“吳老師,我是小韓。”好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不會聽到了,再也不會聽到了。小韓常常與我通話,往往通話20分鐘以上,談論如何提高說話的水平,談論三桃殺兩士,談論韓師爺鐵臂神功,談論是否合伙創(chuàng)作一部武俠小說,等等等等,不知疲倦,直到我的手機電池用完或者通話被其他的事情打斷。我與他通話多使用耳機,否則手持電話太累,手酸。
小韓知識儲備很豐富,說話時喜歡用典故、傳說,也喜歡用比喻、類比,往往把簡單的事情說得云籠霧罩的,好長時間說不完,也聽得我難以判定他的想法。他說話眉飛色舞,目光如電,不知停頓。一次晨練后,我推起自行車準備回家吃飯上班,但是他談話滔滔不絕,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不得不提醒,提高說話的水平有一個要點,就是察言觀色,看對方的反應。比如我現(xiàn)在快到上班的時間了,推自行車多次表示要走,你應該止住話題放我走。
有一味中藥是蕎麥。話說有人當兵回來,到蕎麥地里干活,冒出一句:“紅桿綠葉開白花,這是什么東西?”他是蹩腳的普通話說出來的,沒用我地方言。他爹一聽就氣炸了,出門幾天就這樣矯情,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掄起鐵鋤就揍他。嚇得他邊跑邊叫:“蕎麥里打死人了,蕎麥里打死人了!”當然這是用方言喊出來的。蕎麥生長期很短,夏秋時節(jié)冰雹砸爛了作物,這一年可以不絕收,可以種蕎麥。蕎麥生長期短,秋種秋收。立秋種下,霜降就可以收了??嗍w麥可以治療胃痛、腰腿疼痛、跌打損傷。
小韓說話做事比較急迫,他可能潛意識地感覺到自己像蕎麥一樣需要只爭朝夕,三十多歲了,仍然未婚未育。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他急于做事,急于功成名就,急于娶妻生子。他幾乎就要成功了,如果他清明節(jié)前幾天沒有遇到意外從八樓墜亡的話。紅桿綠葉開白花,還沒有來得及結籽。
我不知道不知道為什么這種意外會降臨在小韓身上,不知道小韓在最后幾個小時經(jīng)歷了什么苦難,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否可以替他表達生前的訴求,不知道我應該替他做些什么,只能虔誠祈禱。惟愿小韓同學在天堂里得享安息,那里沒有偏見,沒有歧視,沒有欺騙,沒有剝削,沒有打罵,沒有急迫與困苦。惟愿憐憫的上帝與你同在,不要驚惶,不要懼怕,他必幫助你,讓你脫離驚慌與不安,必用公義的右手扶持你,使你得享平靜與安寧。
阿門。
作者:冰川
公眾號: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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