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guān)懷念姥姥的散文隨筆:回憶姥姥
學(xué)習(xí)啦:《回憶姥姥》是一篇有關(guān)寫姥姥的回憶散文,作者通過寫自己與姥姥之間的生活瑣事,表達了對姥姥的深深懷念。下面讓我們一起來閱讀這篇文章吧!
“門前的槐樹掛著白月牙,我們在樹下聽阿婆的神話,……門前的槐花開滿了枝椏,染白了媽媽鬢角的頭發(fā),將一片鄉(xiāng)愁泡成一壺茶,蝴蝶的風(fēng)箏現(xiàn)在飛向哪,海之角天之涯長大的夢啊……回家吧,我們要回家。”當(dāng)優(yōu)揚舒心的童聲《當(dāng)歸》響在耳邊的時候,仿佛就在歌聲鋪就的畫面里,那個幸福天真、扎著麻花辮的小姑娘,靜靜地坐在門前那些花開如雪的老槐樹下,出神地聽綰著小纂、花白頭發(fā)的姥姥意味深長地講著那些歲月深處悠遠迷離的往事……
我的姥姥,記憶里的一個綰著松散的纂、滿臉皺紋菊花、裹著小腳、青布大襟褂、行動遲緩的普通鄉(xiāng)下女人。逃去如飛的日子里,她老人家已經(jīng)遠離我們?nèi)炅恕K囊羧菪γ?、舉手投足還時時浮現(xiàn)眼前,出現(xiàn)在夢境,打濕我的眼睛和記憶,使我恍惚間覺得久違的姥姥近在咫尺般觸手可及,美好的回憶如一縷暖陽反射進久遠的記憶,記憶的閘門瞬時打開,覺得那些熨貼溫暖的陪伴從未走遠。可親可敬的姥姥,仿佛我又像小時候一樣整天膩在你瘦弱而溫暖寬廣的懷里。靜默的光陰里,總有她熟悉的身影閃現(xiàn);懷舊的日子里,總有她慈愛的目光追隨……
我的姥姥家就在我的本村,那時的老家青山綠水,柳影婆娑,人煙阜盛。一條四季流淌的鳳趾河玉帶一樣從村西的邊緣漸穿至村中逶迤東去。村中的房屋大都依河而建,河南河北房舍儼然,參差錯落,疏密有致緊緊地連在一起。春天一到,百花齊放,百鳥爭鳴,整個村子湮沒在花海綠意中,更有動聽的布谷叫聲暈染在杏桃花飛霞般點綴的原野。像極了晉代陶淵明《桃花源記》中記述的:“……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發(fā)垂髫,并怡然自樂…”
姥姥家離我家并不遠,一天串幾次門子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所以,去姥姥家對我來說并沒有小伙伴們走親戚的那種儀式感和隆重感,只曉得下了那緩坡的屋后土大路,行至村中心老石碾棚那里,再向北拐彎沿著樓梯一樣蜿蜒盤旋、拾級而上的石板小路,通向一個用高高的石堰圍砌鋪墊的壩子小院,那就是姥姥的家。院子的西邊按有一盤石磨,那是我和姐姐經(jīng)常給姥姥磨煎餅糊子的地方。我們一邊推磨,姥姥就坐在旁邊的臺階上給我們講故事。東邊有一棵粗壯的杏樹,杏花開、杏子熟渲染了我和姥姥依偎的童年,那一樹燦爛的杏花永遠開在我一生的記憶里;屋前的石榴樹虬曲的枝干斜探出身子,紛亂的枝椏斜插在空氣里追趕流年的腳印,兀自地開花結(jié)果;那只威猛的大貓嫻熟輕捷地攀著它粗碩的枝干從姥姥木制的窗欞里從容地鉆進鉆出;每到清明節(jié)的時候,姥姥就會用繩子和木板軋制一個簡易的秋千,讓我們幾個在節(jié)氣的氛圍中嬉戲玩耍。姥姥家的位置在我的心目中就像數(shù)軸上的坐標一樣,那樣明滅可見而又確切堅定的囤在北山的那個角落里,任憑風(fēng)花雪月,春去秋來。那里,永遠是我小時候的樂園……
老泉附近東去,就是村中最著名的老碾棚,這是平日里人群聚集最多也是最熱鬧的所在,這,也是姥姥飯后無事經(jīng)常光顧嘮嗑的地方。所以,對姥姥和碾棚,我也有著同樣的依戀和情感。姥姥時常坐在碾棚周邊磨的溜光的一排巨石石凳上看過往的行人,并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農(nóng)閑時,滿大街大人孩子的歡笑聲時??M繞在碾棚周圍;農(nóng)忙時,鄉(xiāng)間小路上荷著農(nóng)具推著手推車的忙碌身影絡(luò)繹不絕,人語與手推車吱吱呀呀的輕吟時常唱和著從碾棚下邊的大路上慢慢走遠,姥姥陪伴著碾棚走過四季的風(fēng)光,碾棚也把老人陪伴的快樂時光永久封存。所以有姥姥陪伴我的童年無憂無慮就像灌滿了蜜漿一樣的幸福。
從母親和朋友的談資中粗略地了解到,姥姥生于動蕩年代,歷盡滄桑和坎坷,更有無法用言語訴說的凄苦和蒼涼身世。
姥姥娘家是村南國家峪村的馬姓人家,嫁于楊善籍來我村大戶當(dāng)伙計的趙氏。由于姥爺身體力行、勤懇能干、精于活計,對東家忠心耿耿成為東家的左膀右臂而深得信任,東家生意在姥爺?shù)膸头鱿赂巧馀d隆、財源廣進,待他更是親如兄弟。為了生意也為了生計,在東家的好意幫襯下,姥爺千方百計在當(dāng)?shù)貫樽约河懥讼眿D成了家,并在村外置備了頗豐的房產(chǎn)和良田。我當(dāng)然不知道這件事的真實面目,但從舅舅和姥姥口里經(jīng)常提到的南坡里的“屋框子”,即石頭老屋的斷壁殘垣來看,也頗以為是真有那么一回事。“屋框子”就是姥姥最初的老家,是離村子二三里路的村南叫做“丑溜”的坡地那里的山腳下,是一座獨門獨院的很規(guī)整的北方石頭民居,石碾、石磨一應(yīng)俱全地荒廢在草叢里。小時候經(jīng)常跟著兩個表姐去“屋框子”摘豆角、刨地,覺得甚是奇怪而不知其所以然。那時的老屋確實老朽的只有一溜散亂的石頭框架,中間長出蔥蘢的梧桐和刺槐樹,伴隨著雜生的各種野草和藤蔓鋪滿墻頭和亂石堆砌的地面??磥?,這處民居在當(dāng)時還是相當(dāng)具規(guī)模的。后來由于日寇入侵臨朐,小小的米山溜也未能幸免,姥姥曾親眼目睹過日軍慘絕人寰、令人發(fā)指的殺戮,姥爺和眾多的青壯年一樣被抓去東北的煤礦做壯丁,一去杳無音信,姥姥和孩子們也遭了殃。
在生前姥姥斷斷續(xù)續(xù)的言語中得知,姥爺和姥姥共育有兒女五六個孩子,在生活動蕩時期,有的餓死,有的病死,有的由于生活所迫給人家當(dāng)童養(yǎng)媳,活活被人家打死。最后只剩舅舅母親和姥姥相依為命。這在姥姥心里是多么難以釋懷的傷痛啊。后來由于家人的牽掛,姥姥毅然決然地沖破種種困難和阻撓,邁著那三寸金蓮的小腳踏上了北去尋找親人的列車。餐風(fēng)露宿,忍饑挨餓,擔(dān)驚受怕,路途還飽受日本鬼子刀槍挑釁和欺辱,腥風(fēng)血雨的時代,傾巢之下安有完卵?蒼天泱泱,生靈涂炭。姥姥一路討飯,想盡一切辦法保全自己:女扮男裝,還得扮成叫花子的模樣往自己身上臉上抹灰唾沫,裝瘋賣傻。有時為了一點僅有的食物,一不小心就讓饑腸轆轆滿街游蕩、饑不擇食的路人搶去,抹上鼻涕或者別的臟東西,一失手成千古恨,三下兩下就落入他人之腹,好不容易得到的活命口糧,轉(zhuǎn)眼間灰飛煙滅,這也是萬般奈何之舉。到了東北煤礦以后,姥爺不知何時早已命殞西天,小日本只給了一塊銀元就打發(fā)了。心境悲苦的姥姥懷揣用老爺?shù)拿鼡Q來的一塊銀元,欲哭無淚,帶著那顆似被刀剜過的心一路逆著闖關(guān)東的人流跌跌撞撞地踏上回家的路。姥姥回來的路比去時更艱難險惡,那時目不識丁的小腳女人身無分文、只身出門不遠萬里可想而知。沒錢坐火車就硬生生地給日本人磕頭,頭上都磕出血磕出包,歷盡千辛萬苦撿了一條命才回到物是人非、戰(zhàn)火紛飛的家園,老家的一切已蕩然無存。由于生活所迫,姥姥就帶著舅舅和母親投靠了現(xiàn)在灣頭河的姥爺家,一直到其去世。安定下來以后,姥姥靠她勤勞靈巧的雙手幫鄉(xiāng)里人接生孩子、給新媳婦絞臉、繡花等技術(shù)手工活贏得了大家的尊敬。誰家不舒服拔罐了、傷筋動骨了,甚至孩子們拔牙之事也去找她幫忙,也從未見姥姥和周圍的鄰里百家發(fā)生過任何爭執(zhí)和瓜葛,所以姥姥口碑威望在村里極好,不論男女老幼都對她敬重有加。
曾經(jīng)有一次放學(xué)回家路過碾棚,恰好姥姥也在,她正在給一個穿著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乞討女人梳頭,而且是在大眾廣庭之下。我當(dāng)時看來就不順眼,有點鄙夷,在心里怨她多管閑事。后來聽母親說,她居然領(lǐng)著那個瘋女人住到家里給包了餃子,還給篦了虱子梳好了頭才放心的送他離開。或許她從那個瘋女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當(dāng)年落魄的影子,生發(fā)了憐憫之心。憐憫也罷,同情也罷,姥姥確實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這一點無論映射到母親或者舅舅那里,都是毋庸置疑的。姥姥的女姊妹少,但她人緣好,救助過的有生死之交的很多人都成了干親戚干姊妹,過年過節(jié)常有親情走動。人以群居,物以類分,這都是因為她的善緣善果換來的。姥姥年紀大了腿腳不靈便了,四處的親戚就靠我和表姐們代勞,所以我也借機去周邊的各個村莊轉(zhuǎn)悠,領(lǐng)略一番而發(fā)現(xiàn)風(fēng)景不同的所在。
姥姥和現(xiàn)在姥爺一塊生活,并無再有子嗣,生活倒也安穩(wěn)。后來,姥爺病入膏肓撒手人寰。為了不使姥姥寂寞孤獨,舅舅就派二表姐和姥姥住在一起。我們表姐表弟姐弟幾個也經(jīng)常輪番光顧,幫姥姥打打水推推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無論放學(xué)后還是平常無事。所以,姥姥在感到高興欣慰的同時,常常把舍不得吃的好東西給我們做獎勵,變著花樣給我們意想不到的驚喜。更重要的是姥姥是一個故事大師,經(jīng)常給我們講那些稀奇古怪的鬼故事和民間故事,常逗引的鄰里百家的孩子長此以往,樂此不疲。還在煤油燈的時代,孩子們在一燈如豆并不明朗寬敞的屋子里,眼巴巴地圍坐一圈,一會兒開懷大笑不止,一會兒又表情凝重若有所思。鬼故事講到動情處不免加上怪異的聲調(diào)和表情,孩子們聽的如醉如癡,天黑下來都挪不動步子,往往故事講完了,我們還沉浸在充滿魔幻的情節(jié)里不能自拔,望著黑魆魆的夜空、幽靈似的風(fēng)望而卻步……這時的姥姥便會忍俊不禁撲哧一笑,“筐頭子全卡完連(方言:故事全講完了的意思)……”。孩子們才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腳步聲里誠惶誠恐地飛奔回家,一邊跑一邊緊張的回頭喘著粗氣張望,期望發(fā)現(xiàn)什么又期望不發(fā)現(xiàn)什么,胸口的小心臟似乎想要蹦出來似的突突跳個不停……幽默風(fēng)趣的姥姥就這么受到孩子們的追捧。尤其是村生產(chǎn)隊的大人們出工上坡干活的時候。留守的姥姥就成了孩子們的故事機,翻來覆去講過的故事,譬如蝎子精了、皮狐子精了等故事,在孩子聽來都熟稔地能背下來,但孩子們還是沉浸其中,不厭其煩地聽,永遠也聽不夠。
記得姥姥后來身體不好,那時的醫(yī)療條件又不行,生活困難時期落下的癆病,老是不停地咳嗽,咳嗽起來就渾身抽搐,半天喘不上氣來,瘦弱的身體蜷縮的像一個蒼老的刺猬,我在一旁也緊張焦慮得大氣不敢出,只有瞪著眼、攥著拳屏息等待、干著急揪心的份兒,等到姥姥慢慢緩過來,淚如泉涌,臉也憋得通紅,仿佛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后期吐出的痰里往往都帶有血絲。姥姥不說話,只靜靜地用土悄悄地埋起來。每次大強度的咳嗽以后,姥姥都會若有所思,反而安慰我不要害怕。大概覺得大去之期不遠了,姥姥就時常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靜靜地面對南面的青山發(fā)呆,不再明澈的目光從不游離,定定地盯著一個地方佛語似的絮絮念叨,念叨那些遠逝的悲苦的親人和自己悲涼的身世,像是說給他們聽,又像說給我聽,一行渾濁的眼淚順著滿臉溝壑縱橫的臉頰悄悄滑落下來……
姥姥離去后,我從未去過那個小院,母親也是。怕那些闖進記憶的情感泛濫成災(zāi),又怕碰觸感情的傷疤再次現(xiàn)出殷紅……就在幾年前的清明時節(jié),姥姥時常會莫名其妙地闖入我的夢境,清晰的顯現(xiàn)她躺在床上病入膏肓的樣子……我想,許是姥姥臨終前記掛著我沒有見到我最后一面的緣故吧?抑或是遠在天國的姥姥想她的外甥了吧?因為母親的愛子心切,讓我錯過了與姥姥的最后惜別……我如是說與母親,母親便若有所思,任憑相思成潮。一別經(jīng)年,諸多不便,我們也無暇親往墓地看她,覺得虧欠姥姥不少,只好托姥姥的孫子我的表弟代勞捎了紙錢過去,希望姥姥在天國安好,沐浴圣德光輝,再無喪子離家之苦,再無病痛折磨…….
潸然淚下的余光中,仿佛在那陽光滿懷的春天的碾棚,秋天堆滿玉米的小院,清涼的月華灑滿門前的夏夜,我那慈祥和藹的姥姥在輕搖著蒲扇,還在抑揚頓挫地輕吟那些動聽的故事……
作者:王福云
公眾號:臨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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