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味道

　　人生的旅程上，有許多的風(fēng)景。每一個驛站，每一道征程，都有著他們各自的味道。酸、甜、苦、辣我們都要一一品嘗。生活，給不了你一世的無憂亦不會給你一世的苦澀。我們累過、痛過、傷過，但那些都是生活的味道，是屬于你、屬于我、屬于我們最真實(shí)的味道。

　　(一)

　　九歲以前，我并沒有太多關(guān)于父親的記憶。那時(shí)依稀記得父親離開家的第一天對我的叮囑：“在家乖一點(diǎn)，聽你媽的話。”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父親就離開了。對于父親去遠(yuǎn)方打工，對于我沒有太大的影響。父親一去就是三年，在這三年里，我?guī)缀跬浟烁赣H的存在。就像歌聲里唱的“有媽的孩子是個寶。”那時(shí)雖然沒有父親在身邊，但我依舊是家中的小公主。

　　村子里的人時(shí)常問我：“燕子，想你爸不?”

　　我說：“不想。”

　　那是實(shí)話，因?yàn)樵谖业男闹?，有媽媽在就好了。我時(shí)常在想，要不是他是我父親，或許我早已經(jīng)將他忘記了?，F(xiàn)在想來，那時(shí)的我應(yīng)該是怨恨父親的，恨他不回家看看才會這樣說的。那時(shí)的我，不懂得生活的艱辛，又怎能理解父親心中的苦呢?那時(shí)還小，思念的味道，是一種淡淡的渴望。渴望著父親的懷抱，渴望著與父親母親在一起過年。

　　父親不在家的日子，家中很清苦。母親忙里忙外的很是辛苦，村里人都說父親狠心，去了那么遠(yuǎn)，那么久不回來。那時(shí)沒有現(xiàn)在這么方便，家中要好幾個月才會接到父親的來信。每次母親都會給我讀信的內(nèi)容。信里的內(nèi)容大都是，“好”“勿念”還有就是叮囑我“好好學(xué)習(xí)，聽媽媽的話。”以至于最后我都可以猜到信的末尾是什么內(nèi)容了。

　　春夏秋冬，屋前的梧桐樹，綠了又落。每年的冬，母親都在那條小路上癡癡的盼。看有沒有父親的信，看會不會有父親的身影。但對于我來說，父親回不回來最大的區(qū)別就是，有沒有新衣服。母親總是說：“不要羨慕別人，等你爸爸回來了，就給你買新衣服。”這樣的話，一說就是三年。

　　過年了，父親沒有回來我們就到外婆家過年。那時(shí)的外婆家是村里的小康人家，有好多好多我們家沒有的東西。所以，那樣的年對于我來說，依舊是一個歡快的年。那時(shí)，最開心的玩炮竹。不過，我膽子小，但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所以我會一邊捂著耳朵，一邊看小伙伴玩鬧。

　　三年，父親沒有回過家，而我也習(xí)慣沒有父親的日子。村子里的關(guān)于父親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也就出來了。

　　有的人說：“燕子，你爸不要你們了。”

　　有的說：“在哪里哪里看見燕子的爸爸，找了別的女人了。”

　　有的說……一時(shí)之間眾說紛紜，母親也只得將所有的眼淚往肚子里咽。所幸的是，出門三年的父親在那個冬天回來了。

　　那天，我依舊向往常一樣去了小伙伴家玩耍。后來有鄰居跑來叫我：“燕子，你爸回來了。”當(dāng)時(shí)的我心中對父親是有些怨恨與隔閡的。所以，聽到父親回來了，我也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興奮。

　　回到家，父親正在喝茶?？匆娢疫M(jìn)屋，眼中一下亮了起來，臉上滿是笑容的道：“燕子回來了。”

　　我也不叫父親，就站在那里，暗暗的打量著他。父親還是離開的樣子，不過似乎瘦了、黑了。

　　母親見我沒有喊人，忙換著我：“燕子，叫爸爸啊!”聽了母親的話，我才不情愿的叫了一聲：“爸爸。”

　　父親聽了，高興的將我抱了起來。一邊抱著我，一邊向著房屋里走去。父親笑呵呵的說：“來，看看父親給你帶什么了。”那是我在有了記憶以來，父親第一次抱我。一時(shí)間，心中有種幸福的味道，一種溫馨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

　　房屋里有一個大的箱子，父親將我放在地上。笑呵呵的給我看他買的東西。衣服、褲子、糖果，好多好吃的……我也樂得看看這個，試試那個。房屋里充滿了我和父親的歡笑聲。

　　“爸，這是什么?”

　　“爸，這件衣服好看嗎?”

　　“爸，開年了，你還出門不?”

　　“爸，他們說我沒有父親，說你不要我們了。”

　　小孩子的心中是藏不住話的，在父親的面前。我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與那絲絲的怨恨。父親撫摸著我的頭，承諾著以后過年都回家。我知道，開年了父親還是要出門的。

　　那個年，因?yàn)橛辛烁赣H，似乎格外的熱鬧。我穿著父親買的新衣服，感覺著自己也是一個小公主了。沒有哪個小孩子，不希望可以與爸爸媽媽在一起的。所以，我很快將心中對父親的怨恨拋的遠(yuǎn)遠(yuǎn)的了。

　　開年，父親又不得不去遠(yuǎn)方，家里又恢復(fù)了原來的樣子。我依舊與小伙伴們一起玩笑，依舊在母親的照料下，過的很開心。在別人問我，“想父親不”的時(shí)候，沒心沒肺的說：“不想。”

　　思念，是一種淡淡的味道。思念在遠(yuǎn)方，有一種渴望，有一種沉重在時(shí)光中沉淀。

　　(二)

　　時(shí)光，在我童年的指尖，在我與小伙伴的歡笑聲，在我不經(jīng)意的想起中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流逝。那年的冬天，父親回來了。依舊有著一份份給我的小小禮物，依舊會高興的將我抱起來，這里走走，那里轉(zhuǎn)轉(zhuǎn)。

　　那年的冬天，好冷，我記憶了一生。父親回來了，而母親卻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那天，我和妹妹像被遺棄的小狗一樣，抱在一起哭了一夜。父親在外面尋找了一夜，每次看見他回來，我總會拽著他的衣袖問：“媽媽什么時(shí)候回來?”

　　父親一下子憔悴了，對我也好兇好兇“她走了，不會回來了。”

　　母親走了，離開了，再也不會來了。這個聲音在我的腦海里久久的回蕩。我怎么也不相信，我以為的幸福就在眼前，怎么一下子就沒有呢?

　　我的心，沉了下來。痛，撕心裂肺的痛。害怕，迷茫、思念一下子在我的心頭輾轉(zhuǎn)。冬，那個冬天的夜，好長好長，好冷好冷。此去經(jīng)年，今夜，我的筆重千斤。不愿去描繪那夜的黑，只有淚水肆意在那個冬天的夜晚。

　　父親一下子憔悴了，我第一次看見父親的淚水。他眼中深深的傷深深的刺痛了我。我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他不再難過。我怯怯的對父親說：“爸，我以后乖乖的。聽你的話，你不要不要我。”我哭了，心中的恐懼、無助、傷痛一起襲了上來。

　　一邊是對母親的思念，一邊害怕父親丟下我去遠(yuǎn)方，那一刻我就好像風(fēng)雨中的野草一般，尋不到依靠了。

　　母親選擇了遠(yuǎn)方，而父親留了下來。我的生活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父親一個人開始挑起了這個家。每天天還不亮就要去擔(dān)水，還要砍豬草煮豬食。白天，要去村里做短工，晚上才會回家。其實(shí)，我是害怕父親的。從母親走了以后，父親的脾氣就越來越暴躁，時(shí)常吼我，但卻少打我。我記得父親為了照顧我和妹妹只得在村子里給人做工。那時(shí)候一天才15塊錢，還得從早做到晚，有時(shí)候還會受氣。而我和妹妹都已經(jīng)上學(xué)了，那時(shí)的學(xué)費(fèi)不是很貴，但對我們家來說也不便宜。每到學(xué)期快結(jié)束時(shí)老師總會叫我們回家拿錢。有時(shí)候父親煩了，就讓我們不要讀書了。那時(shí)我在心底有些怨恨父親。他總是動不動就叫我們不要上學(xué)了。本來我的成績也不錯，可三天兩頭的不上學(xué)對我的影響也很大。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時(shí)父親的郁悶與心傷。一個男人拉扯兩個孩子多麼的不容易啊。其實(shí)，一直以來我都很怕我父親。印象中父親很少笑過。我知道，他心底很苦很苦。他也想給我們一個完整的家。他只能默默守護(hù)我們，以他的方式，盡量讓我們少吃一些苦頭。他的愛從不會對我們說。記得母親走的那年冬天，我生日的那天，我以為父親忘了?？墒侵形绲臅r(shí)候，他從外面回來后，給我煮了一碗肉絲面。這些年來我早已不記得面是否好吃。我記得的是那天我和著淚水吃面的情景。父親的愛從來就沒有太多的言語，有的也只是那碗滿滿的肉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