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經(jīng)典文章:時光里的父親
親情感悟:時光在流逝,我們只能從記憶里尋找曾經(jīng)的溫情?,F(xiàn)在就跟著學習啦小編的步伐,一起來看看這篇親情經(jīng)典文章,相信大家一定會受益匪淺。
在六月里,我總會牽掛著一件事,牽掛著老家屋前池塘里的荷花。正是綠肥花艷的日子,想必那荷花也穿著碧綠的裙子,在引頸盼望,盼望故人。
老屋前的池子不大,水卻出奇的綠,和岸上的顏色渾然一體。駐足岸邊,可以看到幾尾紅色的鯉魚悠閑地游過,接著一只拳頭大的團魚,劃著短小的四肢,笨拙地游一會,然后浮在水面,伸出小腦袋,享受著陽光、藍天白云。這時一只調(diào)皮的青蛙“撲嗵”一聲跳進水里,像是回應,池塘四周草叢里的青蛙紛紛躍起,“啪啪啪”落入水中。浮在水面的團魚悄無聲息地沉了下去,水面上留下一串串細小的水泡。
幾點浮萍、數(shù)片落葉飄在碧綠的水面,平添了幾許寧靜和蒼涼。
荷花只有稀稀拉拉的幾支,紅艷艷地笑著,并不顯得孤單;荷葉卻有一大片,綠油油的泛著一點點黃,這使我想起了營養(yǎng)不良的孩子。就算是這么幾株“殘花敗荷”,卻讓我魂牽夢縈,每年六月我都要來看它們一次。
與荷結緣,始于童年時一次父母因蓮蓬而起的爭執(zhí)。
小時候家里窮,飯都吃不飽,能嘗一顆新鮮的蓮子,那簡直是老天垂憐,想吃蓮藕,那就是奢望了。那時鄉(xiāng)下荷花并不多見,在我的記憶中,只有大隊園藝場有一個荷塘,但有專人看守,可望而不可及。那一次,父母從外面回來,帶了一個新鮮的蓮蓬,說是大隊園藝場的玉德大伯給的。我們兄妹四人如獲至寶。可一個蓮蓬四個人怎么分呢?母親說,讓弟弟和妹妹吃吧。于是弟弟和兩個妹妹,你一顆我一顆地吃起了蓮子,我就躲在屋后哭。吃中飯時,父親在屋后尋見了我,問清楚我是因為沒吃著蓮蓬哭,當時火冒三丈,進屋責怪母親,說母親分心。母親當然不服,結果兩人就大吵了一架。
父親是個很聰明的人,雖然沒讀多少書,卻似乎樣樣都懂,當時村里人都叫他“百事通”。那次和母親因蓮蓬吵架后,父親就提出,要在屋前挖一個池塘,種上荷花。我們兄妹幾個一聽,個個歡呼雀躍。我們并沒見過荷花,但我們卻在心里幻想著那一片美麗的景象,更讓我們向往的還是那誘人的蓮藕和蓮蓬。
那時父母都在生產(chǎn)隊勞動,挖池塘得等到傍晚以后。吃過晚飯,母親開始干家務,父親就開始挖池塘。我們幾個也不閑著。我提著一盞燒煤油的馬燈,形影不離地跟著父親,為他照明。弟妹們則幫著搬泥巴。其實他們哪是搬泥巴,玩泥巴還差不多,泥巴沒搬出去多少,衣服上、臉上卻沾滿了泥巴,父親就喝斥他們:“外面蚊子咬人,快回屋里呆著,不然蓮蓬長出來了,不給你們吃。”興許是怕以后吃不到蓮蓬,弟弟和妹妹乖乖地回了屋。如果是有月亮的夜晚,我們就只管捉螢火蟲或捉迷藏,自有一番樂趣。
夏夜,微風習習,父親光著膀子干活,我看見父親沒干多久,臉上就開始淌汗,干到最后,他就像剛從水里爬上來一樣。
兩個月過去了,屋前的池塘挖好了,幾場大雨讓池塘里蓄了半池水。父親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些蓮子,用刀把蓮子頂部削去一點,然后用濕泥把蓮子包裹好丟進了池塘里。第二年春天,水面上浮起了一些銅錢大小的綠葉,父親高興地告訴我們,那就是何葉,要不了多久,它們就會長大,就會開花結果,你們就能吃到自家種的蓮蓬了。那一刻,我看見父親的眼里泛著得意的光。于是,我們天天在池塘邊看何葉,希望它們快點長大。可我們沒能盼到蓮蓬,卻盼來了一場災難。
父親那時在隊上勞動,農(nóng)閑時就偷偷出去做一些小生意。那時做生意是不允許的,隊長聽到了風聲,就暗暗盯著父親??筛赣H很機靈,總是沒有尾巴讓隊長揪住。隊長對父親是又妒又恨。這一次看到父親在屋前挖池種荷花,他就報告了大隊革委會,說父親私自挖池塘種經(jīng)濟作物。于是,我家的荷花池就大難臨頭。塘水被水車車干了,那些嬌嫩的荷花被連根拔起。
那天晚上,父親蔫頭蔫腦,像那些被拔掉丟在岸上曬了一天太陽的荷葉一樣。“原本想今年就能讓你們吃上蓮蓬,現(xiàn)在……唉,沒想到那些人做得這么絕……以后,以后一定讓你們能吃著蓮蓬。”父親臉上帶著哭一樣的笑容安慰著我們。
小妹妹第一個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們幾個也眼泛淚光。
父親低下頭,默默吸起了旱煙。父親大口地吸著煙,濃濃的煙霧把父親包裹起來,我們看不清父親的臉,只聽到父親的咳嗽聲,一聲接一聲,一聲比一聲高。
大概是一個多月后,那天晚上,父親背回了一個纖維袋。我們打開袋子,里面是半袋新鮮的蓮蓬。我們歡呼雀躍,每個人分了三個蓮蓬,吃得不亦樂乎。父親在旁邊看著,臉上的笑容竟和我們差不多。
第二天,我背起簡單的行李離開了家鄉(xiāng)。走的那一刻,父親正坐在桌旁吃飯,其實他面前的飯始終都沒有動過。我看到了父親的眼神,那眼神令我這一輩子都不能忘懷。那是怎樣的眼神啊!直勾勾的、絕望的、哀求的……我真的無法用語言描述。我頭也不回地走了。我不敢回頭,我怕我回頭再看一眼父親的眼神,我就再也沒有力量走出村子。
那一眼,竟是父親這輩子留給我的最后一眼。
那一別,竟成永訣。
我后來才知道,父親早就知道自己患了絕癥,他不分晝夜地勞作,是想給我們多留一點米面。
我自從離開家鄉(xiāng),一直沒有回去。父親去世時,族人為我家考慮,為了節(jié)省一點點錢,沒有通知我。沒能見著父親最后一面,這成了我終身遺憾,一直到現(xiàn)在,我還耿耿于懷,我還不能原諒自己。
我回家的時候已是秋天。父親,已靜靜地睡在后山坡。父親的墳上,覆蓋著薄薄的青草,荊棘沿著山坡蔓延。我的淚無聲地滴落。
屋前的池塘里,蓮蓬已經(jīng)成熟,初秋的陽光下,它們靜靜地垂著頭,像是在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