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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散文:狼山腳下美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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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導(dǎo)語:余秋雨,1946年8月23日生于浙江省余姚縣,現(xiàn)任澳門科技大學(xué)人文藝術(shù)學(xué)院院長。中國著名文化學(xué)者,理論家、文化史學(xué)家、散文家。 下面是小編為大家整理的一些優(yōu)美的散文詩作品,歡迎大家進(jìn)行閱讀鑒賞。更多的優(yōu)美文章盡在學(xué)習(xí)啦。

  狼山腳下

  狼山在南通縣境內(nèi),并不高,也并不美。我去狼山,是沖著它的名字去的。

  在富庶平展的江淮平原上,各處風(fēng)景大多都頂著一個文縐縐的名稱。歷代文士為起名字真是絞盡了腦汁,這幾乎成了中國文化中一門獨特的學(xué)問。《紅樓夢》中賈政要賈寶玉和一群清客為新建的大觀園中各種景致起名題匾,鬧得緊張萬分,其實,幾乎所有的文人都干過這種營生。再貧陋的所在,只要想一個秀雅的名稱出來,也會頓生風(fēng)光。名號便是一切,實質(zhì)可以忽略不計,這便是中國傳統(tǒng)文明的毛病之一。記得魯迅說過,只要翻開任何一部縣志,總能找到該縣的八景或十景,實在沒有景致了,也可想出“遠(yuǎn)村明月”、“蕭寺清鐘”、“古池好水”之類的名目,于是,一個荒村,一所破廟,一口老并,也都成了名勝。這個縣,立即變得古風(fēng)蘊藉、文氣沛然,不必再有長進(jìn)。魯迅激憤地說,這種病菌,似乎已經(jīng)侵入血管,流布全身,其勢力不在亡國病菌之下。

  我愿意把事情說得平和一點。起點名字本也無妨,便于人們尋訪和辨認(rèn),但一切都調(diào)理得那么文雅,蒼勁的自然界也就被抽干了生命。自然的最美處,正在于人的思維和文字難于框范的部分。讓它們留住一點虎虎生氣,交給人們一點生澀和敬畏,遠(yuǎn)比抱著一部《康熙字典》把它們一一收納,有意思得多。

  早就這么想著,突然看到千里沃野間愣頭愣腦冒出一座狼山,不禁精神一振。這個名字,野拙而獰厲,像故意要與江淮文明開一個玩笑。

  起這個名的由頭,有人說是因為山形像狼,有人說是因為很早以前這里曾有白狼出沒。不管什么原因吧,我只知道,就在很早以前,人們已受不住這個名字。宋代淳化年間,當(dāng)?shù)毓倭沤K于把它改成“瑯山”。幸虧后來又被改了回來,如果仍叫瑯山,那多沒勁。

  狼山蹲在長江邊上。長江走了那么遠(yuǎn)的路,到這里快走完了,即將入海。江面在這里變得非常寬闊,渺渺茫??床坏綄Π丁iL江一路上曾穿過多少崇山峻嶺,在這里劃一個小小的句點。狼山對于長江,是歡送,是告別,它要歸結(jié)一下萬里長江的不羈野性,因而把自己的名字也喊得粗魯非凡。

  狼山才100多米高,實在是山中小弟,但人們一旦登上山頂,看到南邊腳下是浩蕩江流,北邊眼底是無垠平川,東邊遠(yuǎn)處是迷朦的大海,立即會覺得自己是在俯視著大半個世界。狼山?jīng)]有云遮霧障的仙氣,沒有松石筆立的風(fēng)骨,只有開闊和實在。造物主在這里不再布置奇巧的花樣,讓你明明凈凈地鳥瞰一下現(xiàn)實世界的尋常模樣。

  我想,長江的流程也像人的一生,在起始階段總是充滿著奇瑰和險峻,到了即將了結(jié)一生的晚年,怎么也得走向平緩和實在。

  游玩狼山不消很多時間,我倒是在山腳下盤桓長久。那里有一些文人的遺跡,使小小的狼山加重了分量,使萬里長江在入海前再發(fā)一聲浩嘆。

  狼山東麓有“初唐四杰”之一的駱賓王墓。恕我孤陋寡聞,我原先并不知道他的墓在這里。那天,隨著稀疏的幾個游人,信步漫走,突然看到一座冷僻的墳去,墓碑上赫然刻著五字:“唐駱賓王墓”。歷史名人的墓見過不少,但一見他的墓,我不由大吃一驚。

  略知唐代文事的人都能理解我的吃驚。駱賓王的歸宿,歷來是一個玄秘的謎。武則天統(tǒng)治時期,這位據(jù)說早在幼年就能賦詩的文學(xué)天才投筆從戎,幫助徐敬業(yè)起兵討伐武則天。他寫過一篇著名的《討武曌檄》,雄文勁采,痛快淋漓。連武則天讀了,也驚嘆不已。徐敬業(yè)終于失敗,駱賓王便不知去向。有人說他已經(jīng)被殺,有人說他出家做了和尚,都沒有確實憑據(jù)。他像一顆瞬息即逝的彗星,引得人們長久地關(guān)注著他的去路。怎么,猜測了1000多年,他竟躲在這里?

  對于駱賓王的歸宿,我傾向于做和尚一說。當(dāng)然拿不出考證材料,全是被早年聽到過的一個故事感染的。

  這個故事說,在駱賓王事敗失蹤后的許多年,一天,一位叫來之間的詩人到杭州靈隱寺游覽。夜間,他就借宿在靈隱寺里。宋之問看著月色下寂靜的寺院,寺前黑黝黝的奇峰,產(chǎn)生了寫詩的沖動。他沉思再三,吟出了這樣兩句:“鷲嶺郁岧峣,龍宮隱寂寥。”下面呢?他一時滯塞,怎么也接不上去了,只是苦苦在殿閾間徘徊,不斷地重復(fù)著這兩句,不知不覺間步進(jìn)了一個禪堂。

  突然,一個蒼老而洪亮的聲音從耳邊響起:“這位少年,深夜不眠,還在作詩?”宋之間連忙抬頭,只見一位須眉皓齒的老僧正在上方端坐,抖抖瑟瑟的長明燈把他的身影照得十分巨大。

  宋之問心想僧侶中不乏詩中高手,便把已作的兩句讀給他聽,并說自己正詩思枯塞。老憎聽罷,立即嘡聲說道:“何不接這樣兩句:‘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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