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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法第24條是國家錯誤嗎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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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姻法司法解釋第二十四條爭議不斷 法官稱之為國家一級法律錯誤

  “二十四條”陰影下判出一條“生”路

  王錦蘭離婚后不久,法院送傳票的人登門造訪了。她忽然成了欠人錢財?shù)谋桓妗?/p>

  她的父母是農(nóng)民,不識字??匆姺ㄔ旱闹品麄冞€以為女兒犯了什么法。

  接到傳票的王錦蘭氣憤地打電話質(zhì)問前夫。前夫也不隱瞞,承認曾幫父親向人借過300多萬元。

  29歲的王錦蘭并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又不知情,也沒花他們借來的錢,官司一定贏啊。”她甚至沒有出庭,把所有的事情交給了律師。

  判決書下來,她輸了,需要共同負擔債務。判決書上的一行字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十四條”。

  這份司法解釋自2004年4月1日起施行。“二十四條”字數(shù)不多:“債權人就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所負債務主張權利的,應當按夫妻共同債務處理。但夫妻一方能夠證明債權人與債務人明確約定為個人債務,或者能夠證明屬于婚姻法第十九條第三款規(guī)定情形的除外。”

  現(xiàn)在王錦蘭知道,這兩句話意味著,如果配偶背著自己在外面打借條,縱然自己不知情,法律也可能因為夫妻關系而讓她承擔責任。

  直到進入一個叫做“二十四條公益群”的微信群里,王錦蘭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光是自己,任何人都有可能遇上“二十四條”。

  相比之下,王錦蘭覺得自己的遭遇悲慘和離奇程度,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溫州一位法官使用“二十四條”宣判過他人后,自己卻因“二十四條”敗訴,搬進了800元月租的民房里;云南有位群友4個月沒吃過一口肉,只能在晚上去菜市場挑剩下的菜葉;濟南的一位小學老師寒暑假去小吃店打工賺錢,工作時會戴上帽子和口罩,害怕被人認出來;杭州一位群友,醫(yī)保卡被查封,患了乳腺癌,只能借錢來做手術……

  “婚姻有風險,離婚須謹慎”

  群里與王錦蘭同病相憐的,包括公務員、教師、記者、國企員工……他們的共同遭遇顯而易見:因為“二十四條”而被動負債,官司纏身,工資賬戶被凍結(jié),被法院列為“失信被執(zhí)行人”,負債從幾萬元到千萬元不等。

  群成員彭云、李秀萍等人開展的一項面向527名成員的實名問卷調(diào)查顯示,87.1%的群成員為女性,80.6%受過高等教育。超過一半的人說,自己的涉訴金額超過100萬元。

  在中國裁判文書網(wǎng)上搜索“《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十四條”的關鍵詞,出現(xiàn)的判決書多達81288份。僅2016年一年就新增了30484份。

  去年5月,王錦蘭在自己的微博上發(fā)表了一篇文章《婚姻有風險,離婚需謹慎》。文章的點擊量達到了650萬次。

  在博文中,她貼上了自己的婚紗照,并告誡所有人:如果決定結(jié)婚,一定要先學習《婚姻法》,特別是司法解釋“二十四條”。

  “一旦你嫁錯了人,婚姻就能埋葬你的一生。這個錯誤的代價是巨大的,可能你窮盡一生都無法走出困境。”她這樣寫。

  婚前,王錦蘭對婚姻有過幻想:談場“舒服”“長久”的戀愛,生個可愛的孩子,過溫暖的一生,“不怕無聊,不怕老去”。

  可在經(jīng)歷了一場失敗的婚姻后,她把自己微信朋友圈里過去的照片全部刪掉,不敢跟人提起自己是單親媽媽,害怕一遍遍向人解釋為什么自己總是孤身一人。

  她更擔心的是自己萬一成了法院認定的“老賴”,自己和孩子又該如何抬起頭。

  失眠時,王錦蘭常在心里呼喊:為什么是我,誰來幫幫我?

  真當困境發(fā)生后,很多人會先從譴責自己開始:為什么是我遇到了“人渣”?梁女珠就是這樣的。

  在前夫欠債500萬元并“人間蒸發(fā)”后,梁女珠的第一反應是“哭”。

  她一個人開車來到廣東佛山的一個小湖邊,從白天哭到了晚上,整整8個小時。大學同學找到她,送她回家。母親笑著對她說“回來就好”,但話音剛落也跟著哭了起來。

  當時的梁女珠害怕接到陌生的電話,害怕快遞,看見藍色的郵件封皮就哆嗦——那通常代表著傳票的到達。每收到一張傳票,她都會躲進屋子里大哭一場。

  她的父親賣了兩套用來養(yǎng)老的房子,一家一家登門還錢。梁女珠不止一次告訴父親,“借錢的時候我們不知道,也沒用錢,不要還錢。”但父親回答,借錢的人都是因為認識他們才借錢給她前夫的。

  有一次,半夜11點有人帶著醉腔,拿著磚頭在門外罵罵咧咧地喊著要錢。70多歲的父親拿著菜刀就沖了出去說:“誰進來我就砍死誰!”

  梁女珠在那一刻突然抑制住了眼淚。“自己不能再軟弱下去。我要保護我的家人。”

  此后,當有人諷刺她“誰叫你們遇見人渣”的時候,梁女珠會這樣回敬對方:希望您的女兒不會遇見人渣。

  拒絕向命運投降

  這些人的核心愿望,是廢除“二十四條”。

  因“二十四條”而負債者,并非沒有成功擺脫的,但為數(shù)極少。在北京五道口附近的一家咖啡廳里,李秀萍麻利地從綠色的電腦包里掏出一本彩色打印的調(diào)查報告,指著其中一頁里標紅的小字說,“群里進入執(zhí)行階段的335人的案件中,只有1.8%翻案了。”

  在她看來,靠個案的改變沒辦法解決“受害人”頻繁出現(xiàn)的問題,“畢竟成功擺脫問題債務的人‘鳳毛麟角’”。

  李秀萍是“二十四條公益群”的發(fā)起人之一,也是群規(guī)的起草人。他們稱之為“核心價值觀”。

  所有新人進群前,都被要求先閱讀群規(guī),如 “本群堅決反對以攔轎喊冤的秦香蓮形象代言群體受害者”。

  當有人在群里一味地尋問解決自己個案的方法時,她會直言不諱地批評說:“遭遇‘被負債’,不是你的錯,但是依然不思學習等待天降奇跡,繼續(xù)法盲下去,以為能等到‘二十四條’自動廢止的那一天,確實沒必要入群。”

  她希望呼吁帶動更多的人,向全國人大代表和政協(xié)委員反映對“二十四條”的意見。她覺得這些人有發(fā)言權。

  這個自稱“曾經(jīng)迷戀王爾德的老文青”,現(xiàn)如今被群友戲稱為“特蕾莎修女式的人物”。

  她把自己的身份定位是這個群里的“守夜人”,可也會被群友認為她“太過理性了”,甚至有點像個“外人”。

  但在風平浪靜的海平面之下,她的命運正在遭遇暗流。2013年,前夫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欠下300多萬元的債務后離開。她負擔的利息每天就要500多元。

  如今,她的工資已被凍結(jié),3個月沒有領過1分錢。五道口附近的房子也已經(jīng)被查封。她還患上了甲狀腺惡性結(jié)節(jié),靠著姐姐借給她的錢度日。

  “所有的朋友都漸漸離開了我,當你‘被負債’后,如果還有朋友,只能說你負債還不夠久。” 她面帶笑容對記者說,“最后每個人都會怕你是來借錢的。”

  可在一件事情上她不怕花錢。為了去游說更多人大代表和政協(xié)委員,她的包里總裝著100多頁批評“二十四條”的材料。重要的部分都被打成了彩色。

  為了拿到3角5分錢打印一頁的價格,她會特意跑到附近的清華大學校園里去打印,一打就是100本。版本總在更新,有時舊版的材料沒有發(fā)完,新版又要打100本。

  她不斷告訴群友,要“修法”靠的只能是“笨拙的精神”,沒有捷徑,也沒有“蛋糕”可分,“因為‘蛋糕’本身就不存在”。

  在她看來,“歷史中的受害者群體注定不是有形的”,只是起到黏合劑和混凝土的作用,黏合凝聚起真正能夠撬動起各方資源的地方。“大家一起低著頭走,也許走著走著就走出一條路來。”

  群里的成員也確實在“笨拙”地努力著。

  有人為了聯(lián)系一位本職是醫(yī)生的人大代表,就托關系找人掛號,連續(xù)兩個月每周都去醫(yī)生那里看病。

  有人在聯(lián)系上人大代表之后,糾結(jié)應不應該發(fā)個短信提醒一下,結(jié)果全天都陷入到內(nèi)心斗爭當中,當收到回信后,興奮得“整個人都蒙了”。

  還有人依然在堅持給法院的法官郵寄自己手寫的信件,告訴他們“二十四條”的危害。其中一位寄信人的工資已經(jīng)被法院“執(zhí)行”,從1000多元的生活費中拿出錢寄信,兩年寄出1000多封,最多的一天寄出了120多封。

  “這是在人被毀滅時最卑微的表達,拒絕向命運投降的姿態(tài),雖然不能扼住命運的咽喉,但至少表示個體沒有投降。” 李秀萍說。

  判出一條“生”路

  李秀萍曾經(jīng)給湖北宜昌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法官王禮仁寫信,希望他把過去剖析“二十四條”的文章標題《判出一條路》改成《判出一條生路》。

  作為最早批評“二十四條”的法官之一,王禮仁對于“二十四條”的問題并不留情。他稱“二十四條”為“癌癥性”的,是“國家一級法律錯誤”。

  在王禮仁看來,作為司法解釋的“二十四條”與《婚姻法》第四十一條是相對立或割裂的。法條中說:“離婚時,原為夫妻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應當共同償還。共同財產(chǎn)不足清償?shù)模蜇敭a(chǎn)歸各自所有的,由雙方協(xié)議清償;協(xié)議不成時,由人民法院判決”。

  王禮仁對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解釋,在一方不愿償還夫妻共同債務、債權人又不承擔相應舉證責任的情況下,這就導致“婚姻關系是個筐,任何債務往里裝。”

  在他看來,真正要解決問題,只能是通過法律程序,廢止“二十四條”,重新構建規(guī)則?;蛘?ldquo;判例抵制”,即在處理夫妻債務案件時,拋棄或繞開“二十四條”推定規(guī)則,適用婚姻法第四十一條、第十九條和家事代理原則以及公平的舉證規(guī)則判決。這樣可使“二十四條”名存實亡。

  現(xiàn)任長沙市雨花區(qū)檢察院檢察長馬賢興第一次知道“二十四條”的時候,也認定了它是有“原罪”的。

  當時,他還在寧鄉(xiāng)縣人民法院當院長,一位基層公務員找到他說,前妻炒股賭博,欠了很多外債后“人間蒸發(fā)”,他卻不斷被告上法庭。一筆75萬元的借款他實在無力償還。

  這位公務員不斷申訴,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將案子發(fā)回重審,寧鄉(xiāng)縣人民法院遲遲沒有判決。

  寧鄉(xiāng)縣法院重審合議庭的意見是“借款金額較大且未用于家庭生活,應該為夫妻一方個人債務”,可當時的庭長并不同意改判。

  馬賢興找來當時的庭長問她:“有法律依據(jù)嗎?”

  那位庭長拿出了“二十四條”。當他看到“應當按夫妻共同債務處理”,他驚訝極了。

  “中國自古有‘清官難斷家務事’(的說法),用‘應當’怎么能這么草率呢?”他接著往下讀,他又看見這條司法解釋規(guī)定的兩個“例外”情形。

  后來,他把這兩個例外比作“聾子的耳朵”,只有裝飾價值,“這根本不符合我們國家的情況”。

  他當時主張,這個案子應該改判。庭長提醒他“這樣改就要翻盤啊”。他的回答是:翻盤就翻盤,要實事求是。

  他認為,一些司法裁判人員因為有了“二十四條”,拋開上位法,不去對債權的真實性、合法性、合理性作考察,直接機械地套用“二十四條”。

  現(xiàn)在,馬賢興把“二十四條”的問題比作皇帝的新裝。“‘二十四條’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這么多問題,有些專家學者還說沒有問題,關鍵是放不下面子。”他說。

  李秀萍比任何人都清楚,無論“二十四條”在何時得到修正,仍舊會有一批人“倒在黎明前”,只是人數(shù)多少的問題。

  她不止一次告訴群友,要走完所有的法律程序,千萬不要讓自己的案子就這樣“死掉”,“只要能夠撐到黎明,生活也許還能改變”。

  實際上,不少人的財產(chǎn)已經(jīng)被“執(zhí)行”。很多人的后半生,注定要背負巨額債務生活。但他們在呼吁廢除“二十四條”的時候,甚至比一些涉訴的人還要努力。

  武漢的一位小學老師,剛剛進群的時候,只是想著是怎么去解決自己的案件,咨詢有關專家。但看著群里那些像自己一樣被“二十四條”框住的人時,她想這已經(jīng)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了。

  “適用‘二十四條’的案子越來越多,意味著里面可能有更多受害人。” 她說。

  如今她負債百萬元,帶著兩個孩子,一個月只有1400元的生活費。

  這位教師表示自己的努力中也有“私心”:“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被‘二十四條’框住。要不然我都不放心她嫁人。”

  對孑然一身的李秀萍來說,那套被查封的房子是一種寄托。

  每次進門后打開燈的一瞬間或出門前鎖門的一瞬間,她腦子里都會冒出自己瞬間就會流落街頭的想法。

  活在“二十四條”陰影下的近4年,她形容就像身處一個無法選擇的長夜。

  同道者紛紛告訴她,如果在大家的努力下,“二十四條”被廢止了,他們還想繼續(xù)做公益。但她想的是,自己其實不是喜歡扎堆兒的人,“希望我的余生還能有機會安心回歸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的簡單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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